凌晨四点,黄浦江边一片寂静,滔滔江水呼啸而过。繁华的都市正深深沉睡。
忽然,一辆军车风驰电掣般驶过,华界探长钟虎神情严肃地坐在后座上。
“情况就这点?”他不满地对身边的人说道。
“是的,上面说了,这个案子一定请钟探长亲自过问,但详情只能到了地方再说。”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文员小心地回答。
“事发地是临江大饭店?”钟虎牢骚道,”那里是英法租界汇合点,表面归华界管,可根本……”
“这正是上面派我来的目的,如果查案过程中有国际事项需要沟通,您尽管找我。”
金丝眼镜微笑地回答道。
钟虎耸了耸肩,不再作声。
五点刚过,汽车驶入一条商业街,灰色的晨雾之中,已经有赶早的商家开始收拾店铺。军车放慢了速度,忽然,一阵叫卖声传进了车里。
“号外!号外!临江大饭店订婚宴成惨剧,一死一失踪。”
钟虎听了一惊,和金丝眼镜对视了一下,马上指示停车。金丝眼镜迅速跳下了车,一分钟不到,就拿着几张传单回来了。
“是小报《富尔摩丝》的消息。”
钟虎撇了撇嘴,闻到一阵油墨味——是刚刚印刷的,墨迹都还没干。
汽车启动,钟虎眉头紧锁地看着报道。
突发事件:(本报记者意映发自临江大饭店)昨日,大都市商业联合会会长陈守仁于临江大饭店举办其子陈如松订婚宴,规格之高,近所罕见。不想,未过一夜,竟成惨剧。陈如松之未婚妻前清江南织造之孙女林氏曼如与陈家之二公子陈如柏竟离奇失踪!陈家彻夜寻找,约凌晨三时在江上寻得一尸体,经辨认,正是二公子陈如柏!而林氏所在何处?无人可知!猜测或亦落于江中,故发此号外,既为传达消息,亦是号召,望沿江民众多加留意。
“怎么回事?”钟虎生气地把号外扔到一边,”你们说这事要严格保密,可一张小报比我知道的都多!”
“这……”金丝眼镜扶了扶镜框,”这订婚宴也算是大事,想必有很多记者在场……”
钟虎生气地扬了扬手,”这我不管,陈守仁和外国人关系不浅,要是引起干涉,还谈什么调查?”
汽车一直到早上六点多才开到目的地。
临江大饭店位于黄浦江边,共有四十层,一侧紧邻江水,遥望浦东,号称华东第一会所。凌晨的事件显然惊动了报界,正门处堆满了前来采访的记者。
钟虎只好找了个僻静的巷子下了车,在几个先期到达的巡捕的引导下,步行从后门走进了豪华的会客厅。
十几个衣着华贵的男女正聚集在大厅里。钟虎认得几个,都是洋场上有名的显贵,恐怕是昨晚参加宴会的客人。这些人神色紧张,不时窃窃私语,一看到钟虎走来,都冷冷地板起面孔,快步走开了。
“唉,”钟虎瞥了瞥紧跟在身边的金丝眼镜,嘲讽地说,”这些人肯定不会配合我们问话!”
不等金丝眼镜回答,一个低低的声音传了过来:”您想知道什么问我就好了!”
钟虎一愣,转身看去,一个人正跟在自己背后,个头不高,戴着宽大的黄色尼龙帽,打扮干练,套着有很多口袋的背心,手上拿着小本子,一看就是记者。
“怎么搞的!为什么把记者放进来了!”钟虎生气地喊了起来。
“钟叔,你不认识我啦?”那人不慌不忙地把大帽子摘了下来,露出一头深棕色的卷发。
“你……”钟虎仔细地看了看,”若男?”
“你们认识?”金丝眼镜警觉地凑了过来。
“这位是曹若男,她父亲是我北伐时候的老上司……”
“啊,难道是曹督军的千金?果然是将门之内无弱女,英气不逊于令尊……”
“好了……”钟虎朝开启溜须拍马模式的眼镜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有什么奇怪?”曹若男整了整头发,”我是被请来参加订婚宴的客人。”
“客人?那你怎么打扮得跟记者似的。”
“我本来就是记者!”曹若男挺了挺胸,”我现在供职于《富尔摩丝》,笔名叫意映。”
“意映!”钟虎张大了嘴,立刻从兜里抽出那张号外,”这是你写的?”
曹若男眼里放光,一把拿到手里,满脸自豪之情,”啊,已经印出来了!”
“添乱!”钟虎生气地跺了一下脚,”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轻易公开?”
若男耸了耸肩,”怎么不能?我是记者,自然有报告真相的义务,大众也有知道事实的权利……”
“荒唐!”钟虎生气地背过身去,”看在曹督军的面子上,我不追究你,赶快离开……”
“是啊,曹大小姐,我可以派车……”金丝眼镜笑盈盈地走过来。
曹若男嘿嘿一笑,绕开眼镜,一手揽住钟虎的胳膊,低声道:”钟叔别生气嘛,我还是有用的。”
“什么意思?”
“您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一屋子的人有哪个会给您提供线索?如果没有目击者的证词,不是照样无法调查吗?”
钟虎一愣。
“嘿嘿,所以啦,如果您能把这个案子的独家报道权给我们报社的话,我就可以配合您。我可是对事情经过了如指掌……”
“不可以!”金丝眼镜冲了过来,”此次事件非常敏感,一切报道都应该由官家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