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矿业资源价格大涨的背景下,身为国内某著名矿业公司老板的李云才,带着公司高层,满怀期待地来到据说有丰富铁矿石资源的非洲某国考察买矿。当他们兴奋地踏上这块神秘而美丽的土地时,完全没有料到,迎接自己的竟是一系列曲折离奇的阴谋陷阱和一段几乎令他们丧命的惊险经历……
以下为李云才的自述——
啊,美丽的非洲
虽然我们只是中国的民营企业,与我们合作的矿主——当地部落首领巴罗尼的弟弟竟然亲自开着辆宝马745,率领着一个豪华车队,浩浩荡荡地来到机场迎接我们。本以为非洲国家都还很贫穷,可我沿途看到的却都是宽敞整洁的道路,多种风格的建筑,别致漂亮的房屋,最让人吃惊的是这里的出租车居然全是奔驰320!如果不是炎热干燥的气候,我一定会认为到了欧洲某个富庶的发达国家。
他们给我们安排的酒店居然也是位于高尔夫球场里的原生态豪华别墅,离大城市很远,但非常迷人,据说很多世界级富豪都爱到这里度假。每个别墅占地均超过一公顷,都有独立的游泳池,并且用绿篱隔成各个私密的空间。球场周围河水环绕,还不时有河马、鳄鱼出头露面,以示欢迎。稍远处的草地上则奔跑着疣猪、野兔、羚羊,数不清的鸟儿和猴子在你房子旁边的树上嬉闹歌唱,一派风情十足的非洲景象。
看来,为了套出对方保险柜里的金币,无论什么肤色的人种都使用同一种方法——让你舒适愉快后,自愿说出你的密码。
第二天,我们就要求考察矿山。巴罗尼的家族在当地非常富有,飞机是他们常用的交通工具。乘坐他们的飞机在天上兜了一大圈,我们提出还是要开车去仔细看才行。”你们不怕喂了狮子吗”,巴罗尼的儿子一笑,洁白的牙齿在黑皮肤的映衬下白得刺眼,他给我们讲了一个台湾商人坐车看矿山,随便下车被狮子吃掉的故事。不过,我们并没有被吓倒,还是坐车来到了矿山。
矿山实在是一座富矿。铁矿石散乱地露天堆放着,大约有上亿吨吧,场面壮观,触目可及还有许多矿洞在静静等待。矿石的品质不错,大概有60%的含铁量。根据我的沿途观察,最困难的就是运输问题。矿口价每吨50美分,运输到港口就是20多美元,加上港口费10美元,再运到中国就70多美元一吨了,这个价位到了国内我们就没有什么利润了,必须把铁矿石的离岸成本降下来。
此时,我心里就像装进了非洲的太阳,炽燥火辣,恨不得马上就价格问题展开真刀真枪的谈判,可热情的主人却要带我们去打猎,继续欣赏非洲的美丽。很快,宝马745如同越野车一样将我们送到了他们的野生动物场。那里斑马羚羊长颈鹿,狮子大象鳄鱼,随处可见。黑人陪同告诉我们,这片地区豹子就有2000多只,这方圆几十公里的资产和那座矿山都是他们头人的。小动物随便打,不收费,猎取一只豹子收10000美元。
欣赏美景就够了,我们可不想猎杀可爱的动物。
并不美丽的谈判
到非洲后的第七天,对方才如我们所愿拿来了合同文本,可我们一看都傻眼了,七本合同,每本均有几十页,全部是英文的,仔细看一遍都很费时,何况还要翻译成中文。前面参观考察用去了六天,距我们计划离开非洲的日子还只剩六天,这段时间除了谈判签合同,还要考察运输市场,只能在审阅合同的问题上加快速度。这时我才明白了他们如此热情周到背后的深意。
这时,我们的另一个合作伙伴——某世界级矿产巨头派出了项目负责人罗伯特。这家矿业巨头在非洲不仅把持着大量的矿脉资源,而且还掌握着许多非洲国家的人脉资源。他们需要中国的市场,也需要中国的资本,所以找到我们这个在中国也算有名的矿业世家。
罗伯特对我们说:”你们提出的运输成本问题我们也已考虑到,这样,我们双方投资建设一个共有的加工厂,既可以除去铁矿石中的杂质,提高矿石的纯度,又可以降低50%的运输成本,货到中国后你们每吨的利润可达到30%。”
我拿起计算器一敲,建这个加工厂的成本是国内类似企业的200倍以上。我回答不行,要建加工厂就建在中国,我们愿意全额投资。他们却一口咬定非要建在非洲,双方争持不下,谈判就在时间如此紧迫的当口停了下来。
这时,我们也逐步意识到了处境的难堪,很有可能,如果我们不答应签约,连离开这个地方都成问题。来这里的富豪都自带交通工具,我们没有车更没有飞机,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如何从这里脱身到大城市去,我们才能掌握主动权。
为了联系交通工具,并摸清对方为什么非要在非洲建工厂,我们开始拨打房间的电话,可听筒里总是传来无法接通的温柔英语。打手机,别妄想了,这里使用的是3g和卫星通讯,中国那时还没有3g,我们的手机和其他通讯设备都不能用。
看来,他们是想和我们签订”城下之盟”啊。
我们的英文秘书提出悄悄步行离开这里。我指了指酒店大门口的那块警示牌:如果没有枪支和汽车,请不要出门。外面可能到处都是饥饿的狮子。
看来硬顶下去不行,我只好要求在签约前见见当地的律师,这是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理由。宝马745终于带着我们出发了,接下来的命运是什么,我心里没有底。
巧遇亲人
我们的确需要一个律师。这个国家的矿业法极其发达,在欧洲殖民时代就建立了一套完整的矿业体系,相关法律规定有几百万页,能够装满几个房间。法律的复杂就意味着可以设置陷阱的地方很多。我们通过中国驻该国的使馆介绍了一个可靠而收费合理的律师迈普提(每小时收费2000美元,高的是10000美元)。
迈普提不仅深谙矿业法,对矿业和矿业贸易也非常熟悉。他告诉我们,巴罗尼的铁矿的确有杂质,而本国是限制初级产品出口的,因此建立一个加工厂去掉杂质极其必要。据他介绍,我们又进行了项目总价格的核算,结果发现这个加工厂就算天价,我们还是会大赚一把。
可我们的投资很难从中国汇到国外,政府审核很严格,虽然我们到境外买矿是国家支持的投资,但我们不是国有企业,也没有外籍身份,我们的投资就必须走以贸易替代投资的方式。当然有一个办法要容易些,就是移民,可我热爱祖国,不愿意放弃自己的中国身份。
我把我的忧虑告诉了迈普提,他帮我找到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用信用证长期循环,这样的信用证反复开,并不实际去执行,而是为了给我们贷款。迈普提陪着我跑银行,与当地的银行行长谈判。
罗伯特对此表示认同,因为这样他们不用大量投入。银行也同意了,由于铁矿石特别紧俏,他们还巴不得你不去赎单,只要晚一天就把你的矿石高价卖出赚一笔,还白白挣你2%的开证费。我们暗自高兴,我们等于是以很少的钱就完成了需要投资几十亿元的事,能够在短时间内放大资金数十倍,这是一种极具诱惑力的高级资本运作方式。
谈判前的准备工作应该没问题了,为了释放疲劳,提高谈判效率,我决定去逛逛街。这个城市有点像广州,唯一不同的是所有商店都关着门,人们在门口排着队,里面出来一个再进去一个。我好奇地选择了一家珠宝店排上了队。啊,我前面的老者竟然是一位老华侨,我们非常高兴地攀谈起来。
“我叫刘志安,中国修坦赞铁路(中国上个世纪70年代援建的连接坦桑尼亚和赞比亚两国的铁路,长达1860公里)时就到了这里。”他也像见到亲人一样高兴。无巧不成书,这一聊,才发现他竟然是我爷爷当初支援非洲时的好友,他说晚上一定到宾馆看我。
从他口里,我才得知这里排队购物,竟然是因为商店都被打劫打怕了。
“警察干什么去了?”
“警察根本对付不了这里的抢劫犯,他们基本上都是当时内战的雇佣兵,这些人十多岁就接受各国军事组织的特种训练,其军事技术一般警察不可企及。再说这里没有死刑,杀了人保释非常容易。”
“政府为什么不进行枪支管制?”
“不行,野外到处是食人狮,老百姓需要枪支自卫,枪是可以随便买卖和持有的,基本上全民有枪。”
我不寒而栗。
间谍律师
晚餐后,刘志安先生如约来到宾馆,当他听说我们请了当地律师来为矿业投资把关时,把头摇得像钟摆,一再强调,这里的商业间谍和商业贿赂是非洲最厉害的,这里也是非洲最不讲诚信的国家,不要说2000美元一小时,就是那10000美元一小时的律师也会被买通。
我告诉他迈普提是我们请中国使馆的工作人员介绍的,他说,使馆的工作人员是不会害中国人的,可是他们只了解这个律师的工作态度和业务水平,间谍律师是不会挂着牌子到处走的。他要求我们一定要在中国找一个懂非洲矿业法律的专家。
听我说国内没有这样的专家,他建议在这里同时多找几个律师,让他们彼此不知道对方,分别问同样的问题才行。幸好遇到了刘老先生,不然我们就可能完全上套了。
第二天我就请他帮忙找了一个欧非混血的律师,叫欧文巴格。这个律师会五国文字,精通中英文。当然,收费也不低,每小时6000美元。他很快在英文合同中发现了蹊跷:对方在诉讼地问题上悄悄做了手脚,将我们约定的诉讼地新加坡改在了出矿国。这意味着一旦发生诉讼,我们绝对输。
那天迈普提不是当着双方的面敲定的文字吗,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改动,是罗伯特的授意,还是迈普提的自作主张?迈普提真是一个商业间谍?
我赶紧把我们用长期循环信用证来解决投资资金问题的方式告诉了欧文巴格,他问我:”与银行有合同文本吗?”
“没有,只是一个口头意向协议。”
欧文巴格告诉我,这里很可能也埋着陷阱,他得调查后再回答我。
几天后欧文巴格又来了,他问我,用长期循环信用证来解决投资资金问题的方式是谁提出来的。
“迈普提。”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欧文巴格说:”这样的话,这可能真是一个陷阱:一、如果巴罗尼把铁矿石作虚假抵押,很可能成为信用证诈骗,虽然你们也是受害人,但银行方面很强势,他们一定会把你们也作为诈骗犯,而这样数额过10亿元的案子,你们会被判重刑;二、据我的调查,迈普提几年前就已经是你们合作方的商业间谍了;三、那家口头答应你们的银行也是迈普提事先就串通好了的。”
虽然室内的温度只有23摄氏度,我还是出了一身大汗。再次感谢刘老先生!
建加工厂的阴谋
罗伯特和他的助手带着合同文本找我们签字来了。
“这不是你们东方的幽默吧?”遭到我的拒绝后,他差点恼羞成怒。
“这是一个中国的民营企业家给你们的认真回答。”
“那么,你们一定是准备好了像椰子壳一样坚硬的理由。”他讽刺道。
我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们擅自更改诉讼地,他诡辩道,这是几个时态和介词造成的歧义,纠正过来就行了。我又提出不能用长期循环信用证来解决投资资金问题。
“这可是贵公司提出的方案,为了表示合作诚意,我们允许你们再提出新的方案。”我很想当面指出这就是你们授意迈普提出的馊主意,但没有证据,话到嘴边又被牙齿咬住了。
诉讼地按我们的要求改在了新加坡,我提出的于我们有利的建厂投资方案——让他们出全资,他们也同意了。这次双方将合同文本当面打好,罗伯特走时留下一句话:”希望我们合作成功。”那语气就像要是不成功就要怎么着似的。
这次谈判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我将整个谈判过程全部细细回忆一遍。”啊,罗伯特为什么急着要拿回给我们的铁矿石样品,难道这里有玄机?”幸好我在矿山考察时偷偷藏了一块,我决定明天请刘老先生来帮忙鉴定。
刘老先生很快找了他信得过的矿业专家一起过来。矿业专家仔细反复地看,又掏出他的小锤子将铁矿石敲成两半,然后告诉我说是好矿,含60%左右的铁,8%~12%的钛,如果铁含量到64%以上就可以直接炼钢了。除了铁和钛,其中的硫、磷等杂质都在千分之几,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钛铁伴生矿!
矿业专家随后请我将对方的加工厂设备报价单给他看一看,随后指着第33项说,你们看,这些全是提炼工业钛的设备。原来,他们是先准备套我们的钱建造加工厂,把矿石中的钛分离出去,然后将钛这种稀有而昂贵的工业原料偷偷卖掉大赚一把,却对我们说是按照垃圾处理。再反过来把按规定已经是废渣的铁矿石卖给我们,还要分享我们铁矿石的利润,又赚一把。后来见套不着我们的钱,就假意友好地同意他们出全资建厂,即使如此他们也能大赚特赚,还可以打着”友好合作”的旗号,在国际上挣足面子。
我们还有一个危险是,按当地的法律,这样的矿石运到祖国的大门口就会被称作”洋垃圾”!是不能进关的。
太狠了!我决定立即购买飞机票打道回府,这生意没法做了!
机场路上的枪声
晚上,我礼貌性地给罗伯特打了个告辞电话。
“李先生,你们这样就走可能会给我们双方都留下许多麻烦。”罗伯特的口气一半是挽留,一半是威胁,之前的温文尔雅荡然无存。原来外国人的所谓诚信和优雅其实是建立在利益上的,特别是重大利益,以后打死我也不会再迷信他们的信用和所谓的贵族身份了。
我们也豁出去了,坚决要走。第二天一早,宝马745就开到了宾馆门口,要送我们去机场,说是生意不成礼节还是应该要,我们也不好推辞。出发前,我给刘老先生打了一个表示感谢的电话,他立即说要来送我们,我表示不用,我们已经上了罗伯特派来的车了。
“千万等着我,别动!我来追你们。”刘老先生说完,就急急挂断了电话。
不想麻烦他,我们还是坐上了宝马车,可刚离开宾馆几分钟,司机就说油路出了故障,我们只好叫了一辆奔驰320出租车向机场奔去。出租车司机用土语打了一个电话后,我们拐进了路边的一个小镇,突然,一辆越野吉普车斜插进来,司机只好来个猛刹,没等我们回过神,吉普车上跳下三人,用冲锋枪指着我们,天,我们遇到了抢劫!就在我们万念俱灰,准备束手就擒时,车外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枪声,那三个劫匪爬上车就跑。
原来是刘老先生带着几个雇佣兵追踪而至。危险解除,他告诉我们,这里的出租车司机百分之百与劫匪有勾结,发现目标后,他们会以当地土语手机通知劫匪在预定的地点抢劫你,再与劫匪分赃。而且他们最爱抢中国人,尤其是去机场的中国人。因为中国人爱带现金,没有枪也不会用枪。抢黑人,黑人穷。劫白人就会是一个大案,有国际压力,如果抢的是美国人,美方是要动用特种部队(在当地是维和部队)进行报复的,所以他们不敢。
“今天这种情况可能是对方见生意上套不着你们,想借刀杀人,用这种方式圈你们上出租车,这样你们被劫或被杀后,他们一点法律责任都没有。”
对方是谁?巴罗尼,还是罗伯特?我不敢再想。
挥别恩人刘老先生,我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登上了回国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