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大河东边有一座高高的云峰山,山上有一座巍峨的道观,道观里有一位远近闻名的道长,人称众妙道长。众妙道长身材瘦小,却长得慈眉善目。在众妙道长的主持下,道观里聚集了从四面八方慕名而来的善男信女,他们终日里顶礼膜拜,香火不绝。
每到冬夏的清闲时候,众妙道长除指派几个徒儿们看守道观外,其它人都到山上砍柴割草,然后挑到集市去变卖银钱。众妙道长许诺说,等凑够了钱,就给众人换一身新道袍。
一天,一个徒儿突然发问:“师父,我们砍这么些年的柴,割了那么多草,买道袍的钱还不够吗?”
问话的小道士他的道号叫清风,因生性憨厚,为人老实,常常遭到师兄弟们的戏弄和嘲讽。清风倒不计较这些,和往常一样,专拣重活干。故而,师兄弟们送给他个外号“愣头青”。
“清风”,众妙道长停了停,扫了一眼望着他的众徒儿,温和地说:“观里每日花销甚大,徒儿们交付的钱所剩寥寥;况且要做道袍,缎料也须得体面一些,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徒儿们听了疑云顿散,一个个心悦诚服地割草去了。
这是一片离观不远的山梁。这里芳草如茵。清风生就得膀宽腰圆,干起活来就似猛虎下山一般。不大功夫,身后的草堆就象雨后的蘑菇–排列了一长溜。到了该回去“交差”的时候,其他师兄弟们一个个从树荫下爬起来,伸伸懒腰,到清风身后的草堆里捆上一捆,剩下堆得小山似的,全驮到了清风那宽厚的背上了。
日子久了,师兄弟们觉得有些寂寞无聊,便想在清风身上寻开心。清风口拙,常常憋得面红耳赤。几经折腾,清风好歹不再和他们“合作”了,他要寻找一个离他们远远的地方割草,免得再寻烦恼。
这一天,天还蒙蒙亮,清风带上家什匆匆上路了。他翻过几道梁,猛一抬头,一个神奇般的场面出现在他眼前:不到几间房的一片山凹里,芳草齐眉盖顶,树叶鲜嫩欲滴。清风简直看呆了。走过去仔细摸摸,看看,是草!就是草!不过这草却精神抖擞。似乎别有一种感情,显得那么勃勃有生机。清风欣喜若狂。无奈这草太浓了,他费了好大劲儿才割了一半。背到背上,嗬,蛮沉甸甸的。
草放到了道观的殿角前。清风正想坐在石阶上歇一歇,原来的那一帮师兄弟们看到草,好奇地围了上来。吵闹声惊动了经堂里的众妙道长,他手执佛尘,迈着方步走出来询问是怎么回事。
老实巴交的清风一五一十地将割草的经过讲了一遍。
众妙道长听了,觉得奇怪,他让清风用罢早餐,将剩下的一半割回来。
到了目的地,清风的双眼睁得鼓圆:原来割过的草地,齐刷刷,嫩油油,就似没割过一般。奇迹!真是奇迹!清风丢下镰刀,拨腿往回跑去……他要把这奇迹告诉给所有的人。
师兄弟们听了,都感到惊愕!–天底下有长得这么快的草?“这是真的呀!”清风怕众人不信,再一次肯定地说。
众妙道长听着,先是眉毛一扬,而后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其他师兄弟们,再也忍不住了。他们七嘴八舌地盘问起去的路径。清风红光满面,有问必答。
这一晚,清风第一次失眠了。他好似热锅上炕着的烙饼–横躺也不行,顺卧也不是。他太高兴了。他想,有了这么一块宝地,将来大伙就再也用不着担心没草割,到别处瞎转悠,乱费劲了。他实在是高兴极了,这是他有生以来最高兴的时候。
第二天早上,清风揉着惺忪的眼睛,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老地方”。他两腿还没站稳,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只见昔日那郁郁葱葱的草地,之被完全翻了个儿;茂密、挺拔的草丛统统被埋在土里;有的只露出个头,无力地趴在地上,象是在对清风啜泣……
“这是哪个遭天杀的坏种、王八蛋干的?!”清风脸色变得铁青,额上的青筋象蛇般地蠕动着。牙齿直咬得吱吱响。他压了压气,费力地思谋着。对!准是一贯好捉弄他的那伙牛鼻小道们干的。昨天他们还盘问过路线。清风越想越觉得是他们干的,便攥紧拳头,大步流星地往回赶去。
正在用早餐的师兄弟们,见清风怒气冲冲地闯进来,个个脸上显出几分恐惶。他们知道,老实巴交的清风发起脾气来,比厉害人还厉害。果不其然,他走到桌前,双臂一轮,“哗啦啦”桌上的饭碗个个前俯后仰,象醉鬼一样。“究竟是谁干的?”清风追问的声音近乎有些发颤。师兄弟们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顿时愣在那里。清风又简略地把情况叙说了一遍,众人还是直摇头,清风看他们也不象是在作慌,气立刻泄掉了一半,只好作罢。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了清风身上,他伤心透了,泪水象断了线的珍珠流进了他微张的嘴里……好甘涩呀。他想起了苦涩的童年……他想起了遁入空门后,每当受到师兄们的侮辱时,老师父总是纰护着他……哦,天明找师父诉诉情况吧,
第二天,清风拖着摇摇晃晃的身子来见师父,刚走到门前,就听到里面一阵沙沙作响。咦,老师父在干什么?也许是好奇心的发作他竟蹑手蹑脚地来到师父窗前,一望,啊……
只见众妙师父坐在地上,前面放着一个晶莹如玉的盆子。道长随手扔进一块银子,“忽”地一下,银子堆满盆,光灿灿的,然后道长抓起盆子,“哗啦”一下,把银子倒在一边。就这样,银子生儿子,儿子生孙子,孙子生重孙……道长匆匆忙忙地象个催生婆。银子已经堆满了大半个屋子,眼看快到门边了,再看老师父头发凌乱,袍袖不整,汗水顺着湿透的脊背往下流,在脚下汇成一条小河……
清风正感纳闷,只见师父仰起脖子,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无量佛!哈……愣头青,呀!愣头青,你割来割去却不知草下有这么个宝贝。真聚宝盆也!哈哈哈……”
啊!师父自言自语的一席话,不亚天当头一棒,清风眼前一黑,摔在地上。真是人心难测呀!想不到平日里忠厚慈善的师父竟会做出如此下劣的勾当。他挣扎着又站了起来……
众妙道长听到响声,心里一缩,四下望了望,正想站起来,门被拉开了。
“啊,清风?”众妙下意识地把聚宝盆往怀里塞了塞。
“师父,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清风目光如炬。
“没,没什么。”众妙支吾着。
清风的眼泪在眼眶里打圈,哀求地说:“师父您怎么能这样呢?”
众妙见包不住了,索性摊了牌:“盆子是我从那儿刨出来的……”
“不行!”清风被激怒了:“还得把它埋回去。不然,那块地就给毁了。”
“嘿嘿,傻小子,长银子不比长草好吗?”
清风好象遇到个陌生人,不住地打量着师父。只见昔日那充满慈爱目光的眼睛布满血丝,发出冷酷、狡黠的光。
“就是长银子也得给大家留着!”冷不防,清风劈手夺过了聚宝盆。
众妙道长急了。他伸出两只瘦骨嶙峋,象鹰爪般的手扑了上来。清风往旁一闪,“嗤”地一声,肩头被撕下了个豁口。清风抽出一只手向师父推去,乘机,他迈腿走了出去……
道长心疼得就象身上被剜掉块肉,他哆嗦着从墙上拔出一把平时练功的宝剑追出门来,想趁清风不备,将他杀死……
清风觉得背后有股风声传来,忙一俯身,众妙道长已到背后,清风奋力往后窜出一脚,正踹在道长的小肚上,只听得登登几声,道长跌坐在地上。
清风夺过宝剑,怒视着道长,嘴唇直发抖。
道长惊恐万分,十个指头紧扣在地上,绝望地说:“清风,师父平日可待你不薄啊!”
这时,从远处走来两个道童,众妙眼里出现了一线生机,急忙呼喊:“快来人,清风要行刺师父。”
两个道徒不明真相,连忙跑过来从清风手里夺下宝剑,将已经精疲力竭的清风打倒在地,正要询问,众妙道长拾起宝剑,恶狠狠地向清风刺去……
这两个道童惊得愣了半晌,渐渐明白过味儿来。等到师兄弟闻声陆续赶来时,清风已躺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了。他吃力地安顿众人:“就把我……埋在……那,那……草地,我……死不……瞑目哇!”清风终于气绝而死。师兄弟们想起他平日的好处,禁不住悲痛欲绝,安排后事不提。
再说众妙道长丢下血淋淋的宝剑,抱着聚宝盆拐进一间早已破败不堪的西侧屋,这间是堆满乱袜头、乱棉花之类的仓库。众妙怕清风追来,便把聚宝盆插入其内,还未掩盖厚实,“忽”地一下,杂物暴涨,充满整个房间,众妙道长被埋在了里边……
据说,众妙道长再也没有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