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达赖是蒙古语“大海”的意思,喇嘛是藏语“上人”或“大师”的意思,该称号最初是蒙古俺答汗赠给三世达赖索南嘉措的尊号。顺治十年(1653年),清世祖福临(顺治皇帝)正式册封五世达赖罗桑嘉措为“达赖喇嘛”,承认达赖在西藏的政治和宗教地位。在藏区,达赖喇嘛被视为观世音菩萨的化身。藏族人称达赖喇嘛为嘉瓦仁波切,即伟大的保护者、法王;或益西诺布,即充满喜悦的宝石、如意之宝;或昆顿,即有求即来。
依照藏传佛教的传统,十四世达赖喇嘛是十三世达赖喇嘛(1876-1933年)的转世与化身。1933年十三世达赖圆寂后,西藏地方政府一时无人执掌政务。按历史上的定制,达赖喇嘛圆寂后,需要推举一位摄政来填补这突然出现的权力真空。此时,来自西藏东南部塔波下如地方(今西藏加查县境)的热振活佛登上了西藏的政治舞台。
热振很年轻时就通过了拉萨的佛学答辩,取得最高学位“拉然巴格西”时才20岁。1934年,依照十三世达赖喇嘛生前的嘱咐,在噶厦(旧西藏地方政府)的安排下,经西藏民众大会开会讨论议定,并呈中央政府,希望由热振担任摄政。国民政府批准了此请求并赐封热振为“辅国弘化禅师”。2月23日(藏历木狗年一月十日),热振活佛正式在布达拉宫就任西藏摄政,时年22岁。热振上台后,在政治上主张西藏地方与民国中央政府保持密切联系,在担任摄政的6年时间里,西藏地方政府与中央始终保持着良好关系。
按惯例,热振就任摄政职位后,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已故的十三世达赖举行隆重的葬礼,修建保存法体的灵塔,并启动寻访转世灵童的程序。对刚刚上台的热振来说,能否成功寻访到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是其职位能否稳固的基本条件。镶满黄金的灵塔容易建成,寻访转世灵童却颇为困难,不仅方法各异,而且程序繁杂。
依照藏传佛教的惯例,寻访灵童的方法一般有3种:第一种是遗嘱。不少大活佛圆寂前,都要给身边的人留下遗嘱,这种方法常见于噶玛噶举派活佛,达赖喇嘛所属的格鲁派多不采用。第二种是神谕,就是护法神的预言,格鲁派常常采用这种方法,藏族民众也对这一习俗坚信不疑。当时,西藏最有名的护法神是乃琼寺的乃琼护法,他的占卜最为重要。据藏文史料记载,20世纪50年代以前,西藏地方政府曾供奉过几位大护法神,乃琼护法在西藏人的信仰中,是所有护法神中的主要护法神。在以往的达赖喇嘛转世灵童寻访工作开始前,乃琼护法神不仅要多次卜问达赖喇嘛灵童转世的方向,而且要卦卜灵童的诞生地及其周围环境的具体特征。具体程序是:降神仪式前,西藏噶厦官员们在大殿中肃立,乃琼活佛被悄悄领进乃琼寺大殿后方,然后快步在香火缭绕中登上神坛。此时,乃琼全身痉挛,神色恐怖。在场的人都吐舌屈膝,敬畏万分。大约半个时辰过后,乃琼活佛渐渐平静下来。按照降神仪轨的程序,大喇嘛马上询问乃琼“转世灵童”的转生方向。这时,乃琼活佛才发出神谕,告知达赖喇嘛的大致转生地点。第三种是观湖。尽管乃琼的神谕占卜会显示灵童出生的大致方向和属相等,但令寻访人员困惑的是,同一方位会出现许多相同的灵童,这给寻找工作带来极大麻烦。这时,最有效的办法是观湖,观湖会显示出灵童出生的具体居所。在西藏高原上,大大小小的湖泊星罗棋布,其中,拉姆拉错湖负有盛名,一般被用在达赖或者班禅灵童的寻访中。拉姆拉错湖面海拔5000多米,位于山南地区。观湖时,须从海拔6000米的山顶向下俯瞰,湖水如同镜子一样明亮,其中会显示出房子、树木、白云等各种幻象。
二
十三世达赖喇嘛圆寂时没有留下遗嘱,所以噶厦此次选用了第二种和第三种方法寻访灵童。首先通过乃琼的占卜,基本上肯定了灵童出生的大致方向、时间及家庭情况。1935年6月,由官员、厨师、杂役、乐手等组成的数百人队伍离开了拉萨城,跨过拉萨河与雅鲁藏布江,前往山南地区的拉姆拉错湖观湖,这支队伍的首领就是热振活佛。在通往山南地区的路上,会经过许多湖泊,寻访队员不能看这些湖水,以防水中的倒影干扰他们的观察效果。所以,寻访队路过小湖时,队员们都扭过头去,避免看到水面。
由拉萨通往山南的道路比较平坦,沿着雅鲁藏布江,寻访队经过3天的旅程,来到了拉姆拉错湖边的山顶上。在山头的一块平地上,他们搭起一个临时帐篷,向山神祈祷,并挂起了很多风马旗。由喇嘛组成的乐,队开始演奏,在神秘的音乐中,热振离开营地,骑着牦牛从斜坡上下到湖边,沿拉姆拉错神湖绕行了3圈。
观湖结束后,热振沉思不语,没有发表任何观感。大多数成员认为,热振已经看到了某些迹象,只是隐藏在内心深处不说而已。
1936年夏,拉萨,西藏民众大会正式召开,所有的西藏达官贵族都在场,热振开口了。他说,他去年在拉姆拉错湖中看到了藏文“啊”(ah)“噶”(ka)“嘛”(ma)三个字,以及一座有三层松耳石顶的金塔寺庙,寺庙东边有一条弯曲的小路通向对面一座光秃秃的山上,那里有一座蓝色屋顶的小平房,一个孩子在门口向他招手,院子外还有一棵大树。热振还说,“啊”的意思就是拉萨的东北方向——安多。
西藏民众大会派出3支寻访队伍,分别前往东北(安多)、东南(工布)、东方(西康)三个地方。其中,前往东北(安多)寻找灵童的队伍是最重要、人数最多的一支。
这支寻访队伍由色拉寺活佛格乌仓率领,他们带着十三世达赖生前常用的念珠、手鼓、手杖等日用品真假各一件,穿越藏北草原,风雪兼程,前往青海安多(今湟中县)寻访。为了便于与噶厦联系,寻访队还携带了一部收发报机和密码本。
三
在这支队伍抵达青海之前,一个有关安多当采村灵异小孩的神奇事迹突然流传出来。据说这个小孩于1935年7月6日出生时天空彩虹遍布,他还经常说一些像达赖口气的话,这些传说引起了寻访队的注意。
当采村当时属于青海军阀马步芳的势力范围,寻访队伍在1936年7月抵达西宁后,立即拜访了马步芳并馈赠了一些礼品。其后,寻访队首领格乌仓活佛装扮成仆人,其他人员装扮成旅游者,一同前往当采村。
青海安多塔尔寺东面的那个地方叫祁家川,700多年来,众多民族在这一带往来迁徙,这里渐渐成为藏、汉、回民族混居的地区。那里分布着几个小村落,其中一个叫当采村。这里的居民都是藏族,他们大多讲青海汉语,除了保持原来的宗教信仰外,已经很难看出与当地其他民族有什么不同了。
在当采村,有一幢形状很像热振在拉姆拉错湖观湖时所见的汉式蓝屋顶平房。这幢平房属于一个小农家庭,男主人叫祁却才让,女主人名德吉才仁,他们有一小块土地,主要种青稞、养麦和马铃薯。由于青海雨水不多,天气干燥,这里基本上是靠天吃饭。这家人还有五六头挤奶用的犏牛(牦牛与黄牛的杂交种)、一对牦牛,约80只绵羊和山羊,以及一些生蛋的土鸡。男
主人爱马,因此还养了一些马匹。
当采村的灵异小孩就是祁却才让的第五个儿子拉木登珠。据说,拉木登珠出生前,祁却才让病了好几个星期,不能下床,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但就在拉木登珠出生的当天,他一下子从床上下来,大病顿时痊愈。
拉木登珠出生后还发生了一些事,让这个家庭既担心又恐惧。孩子的母亲曾回忆说:“我们豢养的马匹相继死亡,一共13匹。这些马死前好像发疯了一样,当我们喂它们喝水时,它们会争先恐后地跑到水槽边,然后在水里打滚。它们的头甚至会向后转,朝向另一边。13匹马相继死亡,对任何一户农家而言都是很丢脸的事情,也是极大的损失。大伯因为这件事对我们非常不谅解。那些马不吃也不喝,它们的脖子变得十分僵硬,最后甚至无法走路。”在藏族人看来,这个小孩的出生能引发这些事情,非福即祸,所以很是担忧。依照青海藏族的习惯,孩子出生后,应该给孩子取名,取名人的第一人选是孩子的祖父母。但是,拉木登珠的祖父母都不在人世了,所以为他命名的工作就交给了附近寺院的喇嘛,喇嘛给他取名“拉木登珠”,此名在藏语里有“期盼充满神性”的意思。
拉木登珠出生没有给他的父母带来多少欣喜,因为旧中国的藏区,生活水平低下,藏族人的平均寿命很短,很多小孩出生后不久便夭折了。在拉木登珠出生前,他的妈妈已生过8个小孩,其中仅有4个存活。
幼年的拉木登珠对藏族人心里的大城市——拉萨充满了向往,也喜欢穿新衣服,还说到了拉萨后,就再也不必穿破衣服了。他小时候是个非常忧郁的孩子,大部分时间都喜欢在家中独处,他不喜欢脏乱,如果鞋子上有污渍,就拒绝再穿这双鞋。
1936年9月,格乌,仓活佛来到了当采村。为了保密,格乌仓装扮成仆人走进祁却才让家的厨房用茶,其他人员在客厅里和主人聊天。突然,年仅两岁的拉木登珠跑进厨房,看了看格乌仓,嘴里嚷着要他抱抱,而且用手抓住系在格乌仓脖子上的念珠,说:“我想要那个。”格乌仓惊奇之余忙问他:“如果你知道我是谁,我肯定会把念珠给你。”他回答道:“你是色拉寺的阿嘎。”(安多方言中称喇嘛为“阿嘎”)这一回答令格乌仓无比惊讶和激动,因为在此之前,谁也没有透露过自己是来自色拉寺的喇嘛。
几天后,他们又盛装登门拜访,并把随身带来的十三世达赖的念珠等几件日常用品取出。拉木登珠均准确无误地将真物一一挑选出来。拉木登珠辨认圣物如此准确,令寻访团一行激动起来,寻访团当即密电拉萨—一灵童找到了。
四
接下来就是如何顺利地把拉木登珠送到西藏。
噶厦经过商讨,考虑到安多属青海军阀马步芳的势力范围,此人素来认钱不认人。为了防止马步芳进行敲诈或者派遣军队护送灵童进入拉萨后赖着不走,所以决定对寻访结果暂时保密。但马步芳的嗅觉特别灵敏,他通过暗探的消息,猜测到拉木登珠可能被确认为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便通知拉木登珠及其父母到西宁去见他。
就在马步芳召见拉木登珠的同时,热振活佛也在拉萨召开民众大会,请首席护法神乃琼曲吉请示神谕,以确定拉木登珠的灵验度,接着又按十三世达赖生前赐予的《封神预言经》卜卦。这两次占卜都确认拉木登珠灵验无比。热振下了决心,吩咐噶厦快速将拉木登珠接回拉萨。
当寻访队请求马步芳帮助安排灵童赴藏事宜时,马步芳借机敲诈10万元。拉萨当局报请国民政府后,国民政府立即命令军需署垫发10万元护送费。
马步芳拿到钱后很快又反悔了,拖延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又以种种理由提出还要加30万现大洋。
在双方交涉的这段时间,拉木登珠已从西宁返回自己家里,寻访队的喇嘛一直陪伴着他,一边教他认识藏文字母,一边等候拉萨的消息。不久,拉木登珠又被带到塔尔寺,在那里进行了简单的升座仪式。
直到1939年7月,马步芳又从国民政府等处得到了30万大洋,并在民国中央政府的命令下,才同意放行灵童,派遣师长马元海等人率领士兵护送达赖喇嘛的灵童赴藏。
五
1939年7月21日,拉木登珠与寻访队终于离开青海塔尔寺前往拉萨。8月23日,噶厦与西藏“民众大会扩大会议”宣布拉木登珠为十四世达赖喇嘛转世灵童。9月下旬,护送队伍到达西藏那曲。与噶厦派到此地迎接灵童的噶伦彭雪及十三世达赖生前的一批僧俗侍从官汇合。热振活佛则率众前往当雄县的乌玛扎西塘迎接。噶厦按照习俗在距拉萨两三公里处的一个平原上搭建了一座巨大的天幕营帐,营帐中心饰以大孔雀,里面放置着木雕的宝座,是专为灵童准备的。
前后经过三个月的旅程,1939年10月7日,灵童来到拉萨。噶厦全体僧俗官员、三大寺的数万喇嘛、西藏各大寺院的僧侣、藏军各兵营、拉萨市民及远道赶来的僧俗群众数十万人盛装列队在拉萨街道上,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
欢迎仪式上,拉堆巴高举宇宙在前引导,然后是旗队和众多僧官,四位噶伦簇拥着转世灵童乘坐的大轿子,策马前进。热振和其他俗官紧随其后,腰鼓队、虎狮鹏龙舞队、七证宝舞队以及拉萨群众身穿节日盛装夹道欢迎,拉萨处处香烟缭绕。接着,灵童在热振活佛等人陪同下,先到大昭寺朝拜,并向释迦牟尼像敬献哈达。在大殿朝佛完毕,灵童又登上大殿的第二层楼,向西藏古代的松赞干布、唐朝文成公主、莲花生祖师、白郎木女神的塑像敬献哈达,念《成就四业经》。仪式结束后,拉木登珠被迎请至罗布林卡的格桑颇章下榻。
风景如画的罗布林卡内已有许多僧俗官员、贵族家庭成员以及三大寺的堪布等人恭候灵童及其家庭成员到来。拉木登珠坐定后,噶厦的官员们开始依等级呈献最高级的哈达和礼品,礼品有古董瓷器和丝绸锦缎等。然后,噶厦举行了一个简单的欢迎仪式,对所有参加欢迎的人提供酥油茶和人参果饭,并为灵童及其家庭成员献上传统藏戏。
10月13日,热振活佛衣着佛教盛装,在大昭寺释迦牟尼12岁等身像前举行隆重大典,亲自为灵童拉木登珠剃度,授居士戒,并上法号“杰尊强白·阿旺洛桑·益西丹增嘉措·斯松旺秋·宗巴米巴·德白桑布”,简称为“丹增嘉措”。他还按惯例亲自担任灵童的正经师,十三世达赖的参厦达札·阿旺松饶担任副经师。
六
早在1938年9月,西藏驻重庆代表就向民国政府蒙藏委员会委员长吴忠信报告,第十三世达赖喇嘛1933年12月17日在拉萨圆寂后,其转世灵童已在青海塔尔寺以东湟中县寻获,拟请中央政府允许该幼童入藏,并派大员到拉萨主持认定仪式和达赖的坐床大典。吴忠信认为,对幼童的认定和十四世达赖的坐床典礼,事关国家主权、中央与地方政府的关系,以及中华各民族大家庭的团结与和睦,于是向国民政府提出实施方案,并组成蒙藏委员会委员长行辕,代表中央政府进藏。1938年12月28日,国民政府决定“派蒙藏委员会委员长吴忠信会同热振呼图克图主持第十四世达赖喇嘛转世事宜”。吴忠信于1939年8月4日向行政院呈送报
告,称“此行任务为主持达赖转世而附及册封热振、授勋司伦、噶厦”,主张中央政府应乘此机会“重新调整与藏之关系,以增进大中华民族之团结”。
在此之前,即1939年3月,中国驻英大使郭泰祺即向英国外交部提出吴忠信假道印度入藏一事。5月,英国外交部作出答复,要求中国政府先与西藏政府通气,再由西藏政府通知印度政府方可。英国此举的意图十分明显,就是要迫使国民政府承认英藏可以直接交涉,承认西藏有独立的对外关系权。国民政府断然拒绝,无奈之下,只好决定“如海道不可能,则该派人员由陆路入藏”。
1939年9月1日,在噶厦摄政热振活佛干预下,签证事宜出现了转机,西藏噶厦采用非正式通知的方式转告英印政府,吴忠信一行19人将假道印度,请“沿途妥为关照”。随后,热振活佛又致电吴忠信:“敬悉委员长随率职员仆役十九人取道印度入藏,本人已同噶厦电告英属印度沿途妥为关照,请毋须操心。”10月5日,在西藏噶厦的周旋下,英国使馆终于答应给予签证。21日,吴忠信等人赴香港转飞仰光,然后抵达印度加尔各答,马上又转乘火车北上。在穿越世界屋脊喜马拉雅山脉时,吴忠信看到沿途密布的英国兵站,亲身感受到了英国人图谋染指中国西藏的狼子野心。数天后,吴中信一行登上了锡金与西藏交界的山巅,吴忠信特意让随员把中国国旗插上山顶:率众齐唱中华民国国歌。
1940年1月3日,吴忠信行辕抵达西藏重镇江孜。在噶厦官员的陪同下,吴忠信骑马抵达拉萨城内,为了一睹中央大员的风采,藏族群众纷纷走上街头,“争睹汉官衣冠,途为之塞”。因为中央与西藏地方的历史关系,大部分老百姓都将吴忠信看作新的“驻藏大臣”。
七
此次吴忠信以蒙藏委员会委员长的身份,来到拉萨的一个重要使命,就是按照清代管理西藏的定制,代表中央政府主持金瓶掣签。金瓶掣签制度自清朝乾隆年间起就相沿成习,这个制度自从施行以来,也有过灵童免予抽签的事,但决定权在中央政府。
在拉木登珠成为真正的达赖喇嘛之前,他还面临着竞争者,例如司伦朗顿就坚持要立在西藏南部寻访到的一个灵童。执掌大权的热振则坚持立拉木登珠,并巧妙地将司伦朗顿解职。热振认为,拉木登珠才是真正的灵童,他向吴忠信提出:“青海灵儿灵异卓著,全藏僧俗公认为第十三辈达赖化身,经民众大会决议,不再举行掣签,拟请中央援照十三辈达赖先例,准予免除掣签手续。”吴忠信到达拉萨后,才知道转世灵童发生了变化,由原来报告的3人,变成只有拉木登珠一人。他答复说,“灵儿转世,关系西藏政教前途至巨,不容草率”。此事须呈请中央核定,“本人只能负责转呈,不能即作决定”。
吴忠信从加强中央与西藏地方的关系考虑,决定:(1)由他亲自“察看灵童是否确属灵异”;(2)由热振正式具文呈请中央,免除掣签手续。
1940年1月26日,热振向吴忠信递送了一份函呈。在此函中,热振声称灵童拉木登珠在西藏僧俗中已得到认可,民众“情投意合”,请求中央政府答应不再进行掣签。
吴忠信坚持必须保存“中央查看之权”,热振只好安排他于1月27日察看灵童,待当面考察之后,再将热振报告及吴本人对灵童察看情形一并转呈中央。不料,当吴忠信即将赴罗布林卡察看灵童时,藏方突然提出察看灵童需要在殿里参见。因为殿见有位置的高下之分,藏方想以此贬低中央大员,吴忠信断然拒绝。
八
1月29日,吴忠信再派行辕秘书朱少逸、华寄天偕翻译张旺赴罗布林卡,拜访顾嘉总堪布,商洽察看灵童事宜。顾嘉总堪布不同意,声称:“非经西藏民众大会决议,任何人不得随便会见灵儿。”
吴忠信当日召见布达拉宫大喇嘛贡觉仲尼,要求他立即向热振转达意见,他本人一定要察看灵童,其程序必须照旧议办理,否则中央人员不惜全体回京。热振第二天即派员到行辕道歉,声称“顾嘉总堪布不明底里,致有误会”。并请吴忠信指定察看灵童的时间和地点。吴忠信遂派人转告热振,决定于1月31日在罗布林卡荷花亭内察看灵童。
1月31日,吴忠信偕同随员张威白、单问枢、张国书、朱章及摄影师徐苏灵、陈嘉漠等又前往罗布林卡。吴以中央大员身份,乘轿抵达罗布林卡门前时,卫兵列队奏乐致敬,然后直至达赖大殿门前才下轿。此时,总堪布偕同苏本、却本、森本三堪布及大卓尼等高级官员,来到轿前为吴忠信献哈达,带领吴忠信等进入荷花亭。
4岁多的拉木登珠坐在主人位置上,其右手边座上放置了一套绣花坐褥,是特为吴忠信设立的。吴忠信先给拉木登珠献哈达,拉木登珠起立接受,另以哈达答谢。接着,吴忠信“数以语试灵儿”,拉木登珠均能“含笑作答,如有领会。又握其手,亦无畏缩”。在这次谈话中,拉木登珠的表现给吴忠信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分别时,吴忠信送拉木登珠福州漆佛一尊,藏银五千两,黄缎一匹,座钟一只,并对他一一说了用途和来源。
吴忠信回到寓所后,向民国中央政府发电报,说明了查看灵童的详情,并且将热振请求中央政府不对拉木登珠进行掣签的函件上报国民政府,要求中央政府答复。
蒋介石接到吴忠信的电报后,经过反复慎重考虑,决定由国民政府颁发明令,同意对达赖喇嘛灵童免予掣签,准予拉木登珠为十四世达赖喇嘛,并拨发40万银圆作为坐床大典经费。1940年2月3日,国民政府主席林森签发“国民政府令”,5日,国民政府正式对外发布:“青海灵童拉木登珠,慧性湛深,灵异特著,查系十三辈达赖喇嘛转世,应即免予抽签,特准继任为第十四辈达赖喇嘛。”至此,青海灵童拉木登珠取得了成为第十四世达赖喇嘛的合法身份。
1940年2月22日,藏历铁龙年正月十四日,在布达拉宫的司西平措大殿,尚不满5岁的丹增嘉措被扶上了雕刻着5个无畏大狮子伏驮的黄金铸就的达赖宝座上,举行坐床大典,正式继位第十四世达赖喇嘛。
吴忠信参加并主持了坐床典礼,其座位与达赖同属坐北朝南,只是达赖宝座居中,吴忠信座位在其左方,与清朝驻藏大臣仪制相同,体现了中国中央政府对西藏地方拥有的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