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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罪了玉帝

晦气上头

明朝嘉靖年间,江西抚州出了个名叫潘况的神童。这潘况过目成诵,五岁就能吟诗,十七岁便在乡试中夺魁。

成为解元后,潘况踌躇满志,决心在接下来的会试中大显身手。潘况的父亲潘鼎成有一个挚友,人称张道士。张道士能掐会算,并且一说一个准,被人称作活神仙。张道士曾仔细给潘况相过面,断定他乃文曲星下凡,将来非状元莫属。潘况对相面不以为然,潘鼎成却把张道士的话当了真。但是,就在潘况进京赶考的前一天,张道士突然改了口。

这日,张道士买了四盒状元糕,兴冲冲赶来为潘况送行。潘氏父子把张道士迎进客厅,一边沏茶一边道谢。

几句客套话之后,张道士笑眯眯地对潘况说:“公子此次赴京,必定蟾宫折桂……”

刚说到这儿,张道士的笑容突然僵住了,他紧盯潘况的脸,吃惊地张大了嘴。潘况被瞧得浑身发毛,不知出了啥事。潘鼎成顺着张道士的目光看去,并没发现儿子有什么异样。这时,张道士豁地站起身,绕着潘况转了一圈。然后,他摇头叹道:“可惜,可惜!实在可惜!”潘氏父子面面相觑,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愣了半晌,潘鼎成不解地问:“请教道长,何出此言啊?”

张道士没有回答,只顾盯着潘况问:“潘公子,恕贫道冒昧直言,你最近是否干过大逆不道的事?”

潘况吓了一跳,连连摇头说:“学生饱读圣贤之书,哪会干大逆不道的事呀?”

张道士掐着指头算了又算,然后问:“潘公子,你好好回想一下,五月初八这天,可曾干了冲撞神灵的勾当?”

潘况歪着脑袋使劲琢磨,突然一拍大腿笑道:“哈哈,我想起来了,确实干过一件冒犯神灵的事……”

那天,潘况和一群朋友去郊外饮酒赋诗,傍晚回城时已喝得酩酊大醉。走到玉皇庙前,潘况觉得腹胀,就在庙门旁撒了一泡尿。当时就有朋友开玩笑,说潘公子这样是对玉皇大不敬,要遭天谴……

张道士听罢连连跺脚,说潘况脸上出现乌黑的晦气,正是因为撒尿得罪玉帝,这泡尿把他的前程彻底毁了!潘鼎成吓得面如土色,忙向张道士请教补救之法。张道士让潘况立刻去玉皇庙赔罪,至于玉皇大帝肯不肯原谅,那就看造化了。

潘况不信鬼神,嘲笑张道士和父亲杞人忧天。他没去玉皇庙赔罪,次日一早便收拾行囊,意气风发地进京赶考。

望着潘况远去的背影,张道士仰天长叹:“哎,这一去,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再受挫

潘况是名闻遐迩的江南才子,他进京的消息一传开,每天都有赶考的举子慕名来访。潘况喜欢结交朋友,这下忙得不亦乐乎。在众多举子中,跟潘况最要好的是来自沧州的徐广达。

徐广达也是天赋异禀,被誉为北方第一才俊。坊间早有传言,说此次会试,状元必在潘徐二人中产生。两大才子碰到一起,自然惺惺相惜。潘况和徐广达今天你请我,明日我请你,几乎把北京的名馆子吃了个遍。

开考前一天,徐广达买到一坛陈年美酒,在葵香阁宴请潘况。因为明日要考试,潘况不敢贪杯,吃了个半酣便起身告辞。可是,刚回到客栈潘况就上吐下泻,折腾到天亮仍没止住。

进入考场后潘况连笔都握不动,考题自然没做好,发榜时他名落孙山,而徐广达却高中状元。潘况仔细回忆,越想越觉得葵香阁那顿宴请有问题,他怀疑徐广达在自己喝的酒里下了泻药。徐广达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排除最大的竞争对手,夺取状元桂冠。但上述猜想无凭无据,潘况既不能告官,又无法向徐广达发难。

无奈之下,潘况只得灰溜溜返回抚州。听潘况讲完在北京的遭遇后,潘鼎成冲儿子埋怨道:“赶考前若去玉皇庙赔罪,就不会有今天这般光景!”

潘况仍不以为然,撇撇嘴说:“孩儿是遭人暗算,跟玉皇大帝无关。”

接下来潘况继续埋头苦读,准备三年后再次进京赶考。时光匆匆,转眼会试的考期又临近了。这回潘况打定主意,到北京后闭门谢客,一心等待开考。潘鼎成怕再有闪失,便让管家孙贵护送潘况进京。这孙贵老成持重,办事特别谨慎。

临行前,潘鼎成反复叮嘱儿子:“到了京城,一切听孙贵安排,不要结交陌生人,更不要吃来历不明的东西。”

潘况使劲点头,把父亲的话牢记在心中。去北京的路上孙贵和潘况处处小心,一有风吹草动就高度警惕。这天,孙贵搞错了方向,领着潘况误入了荒僻的山区。眼看天色渐暗,又找不到投宿的客店,主仆二人只好在一座破败的山神庙歇脚。夜里孙贵让潘况安睡,自己则拿着一把砍刀,坐在庙门口彻夜看守。

潘况一觉睡到天亮,醒来后发现孙贵不见了,那只装着一千两银子的箱笼也不翼而飞。潘况把山神庙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仍没瞅见孙贵。挨到中午,孙贵依旧踪影皆无。这时潘况才醒悟—孙贵偷了银子逃跑啦!

所有盘缠都在孙贵手上,他这一跑,潘况顿时成了穷光蛋。北京去不成了,潘况靠典当衣裳,忍饥挨饿回到了抚州。此时,会试已经开始。

听完儿子的哭诉,潘鼎成惊得目瞪口呆,他做梦也想不到,老管家孙贵居然会见财起贪念!那一千两银子不足惜,最可悲的是,儿子又跟状元失之交臂!

经这两番挫折后,潘况不得不相信张道士的劝告。于是,他备了厚礼,专程去玉皇庙磕头请罪。

光阴荏苒,一晃又过了两年多。为防路上再出现意外,第三次进京赶考,潘况提前半年就出发了。抵达北京后,潘况单独租了一个院落,成天闭门读书。偶尔有客来访,仆人一律挡驾。此外,潘况还特意养了一只狗,用来检测毒性。每次进餐前,潘况先拨一部分食物喂狗。看到那狗安然无恙,他才敢放心吃饭。

潘况提心吊胆过了数月,会试的日子终于近了。眼看大功即将告成,就在这时他突然接到家信,说潘鼎成病危,催他火速回抚州。潘况好似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冰水,从天灵盖凉到脚底心,但他不敢耽搁,连夜离开北京往老家赶。

回到家中,潘况发现父亲一切如常,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爹爹,您好端端的,那封病危的家书是咋回事?”潘况盯着潘鼎成,大惑不解地问。

潘鼎成拉着儿子的手,老泪纵横地说:“况儿,真是好险啊,为父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

接着,潘鼎成讲述了自己转危为安的经过:

一个月前,潘鼎成突然得了痰迷之症。他先是手足麻木,既而昏迷不醒。潘家把抚州城里的名医全请遍了,可名医们都回天乏术。潘夫人痛哭流涕,她一边为丈夫准备后事,一边给远在北京的儿子写信,催他赶紧回来。说来也怪,信发出去没多久,潘鼎成竟奇迹般苏醒了,痰迷之症不药而愈!

听罢父亲的讲述,潘况又惊又喜。但与此同时,他也在心里长叹一声:哎,又跟金榜擦肩而过了!

潘况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已经向玉帝忏悔,为啥还这么倒霉呢?带着这个疑问,他去请教了张道士。张道士重新给潘况相面,说那团晦气还在,看来玉皇大帝不肯原谅,潘况此生将和金榜无缘。

幡然醒悟

潘况仔细回忆一下自己的经历,再想想张道士的话,终于死心了,放弃了科举,一心在家研究学问。八年后,潘鼎成去世,就在潘家办丧事期间,失踪多年的孙贵突然出现了。他身穿孝服,跪在潘鼎成的棺材前放声痛哭。

潘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上前一把揪住孙贵,冲四周高喊道:“来人啊,快把这狼心狗肺的贼坯捆起来!”

仆人们刚要动手,被闻讯赶来的潘夫人喝住了。随后,潘夫人走到儿子跟前,一字一顿地说:“况儿,孙贵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应该向他道谢!”

“救、救命恩人?”潘况看看母亲,又瞅瞅孙贵,吃惊地张大了嘴。

潘夫人点点头,道出了内中的原委:

潘鼎成深知,以儿子的才学和天资,金榜题名太简单。照理说做父亲的应该为此感到高兴,但潘鼎成却寝食不安,原因就出在奸相严嵩身上。严嵩靠阿谀奉承得到嘉靖帝宠信,大权独揽后他无恶不作,满朝文武敢怒不敢言。这些年,严嵩一直在新科进士中培植党羽,像潘况这样的奇才,严嵩肯定要竭力拉拢,拉拢不成就打压甚至置于死地。潘鼎成不愿儿子上贼船,可正面劝说又行不通,因为潘况贪慕荣华,一心想出人头地。

怎样把儿子从悬崖边拉回来呢?潘鼎成苦思良久仍无对策,情急之下,他向好友张道士问计。

那天张道士路过玉皇庙,正巧瞅见潘况在庙门前撒尿,于是他灵机一动,想出一个阻止潘况赶考的高招。但潘况年轻气盛,根本没把泥塑木雕的玉帝放在眼里,执意进京求取功名。一计不成,张道士又生一计,他让潘鼎成密嘱书童,开考前伺机在公子的酒里下泻药。这招果然奏效,由于拉肚子,潘况名落孙山。第二次赶考时,张道士要孙贵“见财起贪念”,在半路上偷走潘况所有的盘缠,把他逼回家。潘况第三次参加会试时,张道士使出了杀手锏,他让潘鼎成谎称病危,把儿子骗回抚州……

讲到此,潘夫人冲潘况正色道:“为了假戏真做,孙贵背井离乡,十几年来一直在外躲藏。他忍辱负重,全是为了不让你误入歧途啊!”

这下潘况恍然大悟,弄清了赶考屡遭挫折的真正原因。在母亲的要求下,潘况勉强向孙贵拱手致谢。可是,骨子里他很不服气,怪父亲杞人忧天,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潘况认为:严阁老虽然有些跋扈,但他是皇帝的心腹,投靠过去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再说,“学而优则仕”是千百年来读书人的念想啊!

正当潘况打算重新用功,继续向仕途迈进时,从北京传来了严嵩倒台的消息:御史弹劾严嵩父子十大罪状,严嵩被罢官,儿子严世蕃被斩。随后,朝廷开始抓捕严嵩的党羽,他们有的掉了脑袋,有的进了监狱,下场十分凄惨,当年的那个徐广达也未能幸免……

听到这些,潘况一阵阵后怕。此时他才佩服父亲的高瞻远瞩,自己没有金榜题名,那是逃离了鬼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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