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平静的旅程
我叫尼克·路赛沙文,来自比利时,是所有女生公认的可爱男孩。男生们常常用我的名字来开玩笑,叫我“尼克·劳财伤民”,以宣泄他们的妒忌。我的成绩不太好,除了科学和数学。爸爸不时对我说:“尼克,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只要你愿意努力一点,多花点心思温习,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我认为他的第一句话和最后一句话十分正确。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纪录片导演。今年夏天,我校在全国科学实验比赛中胜出,所以学生可以免费到法国参与生态考察交流团。我们将在贝勒岛上逗留一个星期,学习有关海洋生物的知识。爸爸特意买了一台数码相机给我,还亲自送我上船。我在肮脏的、暖暖的海风中出发,以为自己正展开—次欢乐、有趣的旅程……
甲板上站满了不同班级的同学。我扫视同学们的脸,努力寻找认识的人。
莉娜!我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了她。因为她的打扮实在太“出类拔萃”了。当大部分同学穿T恤、牛仔裤加运动外套时,莉娜穿的却是白衬衫、花外套、绒裙,加上一双白色短袜和发亮的皮鞋。她看上去很脆弱纤瘦,双肩微微下垂,早熟的气质稍微掩盖了她古怪的举止。
莉娜不跟其他同学谈天或玩耍,她只坐在老师旁边,专心地看着一台类似游戏机的东西。她安静得连老师也忘了她的存在,大家开始毫无顾忌地谈论她。他们认为她孤僻内向,生态考察活动根本就不适合她。
这时,莉娜终于得到他人的注视了,但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艾力怪叫了一声,然后撞向莉娜——艾力身材高大,是典型的小恶霸,平日,他在学校常常骚扰莉娜,而且每次都能逃过老师的惩罚。现在,他撞到莉娜后假装失去平衡而跌倒,但我知道他是故意的。我目击了整件事的始末,并且用崭新的数码相机把过程拍了下来。
伦老师似乎看出了艾力的恶意,要求他向莉娜道歉,但艾力说对不起时,看上去就像刚吃过老鼠的猫——一副满足得意的模样。
我是莉娜。艾力的长相惹人讨厌,如果我是他,—定会接受全身整形手术。他的存在预示这次旅程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我也曾恳求爸妈为我写一封家长信,让我不用参与这次旅程、不用跟艾力共处—星期……
爸妈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反而说到郊外呼吸新鲜空气于我有益。本来,我可以留在温暖的房间里看书或者上网,但是此刻我要在艾力的“陪同—F前往贝勒岛。
艾力的推撞只是所有噩梦的前奏!我希望爸妈写信让我缺席生态考察活动,原因有很多:我害怕各种昆虫,包括虫子、蚂蚁、蝴蝶:我患有花粉过敏症,一遇花粉就会猛打喷嚏:我每次出海都会晕船:我晒太阳晒得太久会头痛:我的皮肤沾上沙子就会浑身瘙痒:干燥的空气会让我的皮肤干裂……
最要命的是,我从心底讨厌艾力。我校取得科学实验比赛冠军,跟他完全没有关系!他很健硕,但智商很低,跟我是个鲜明的对比:我喜欢读书,聪明而举止得体,只是生得比较瘦小。我的成绩很好,语文、数学、历史、科学都是全班第一名。可是我不喜欢参与课外活动,讨厌整天东奔西走。
平时,即使我尽量避免进行户外活动,仍然躲不过在教室里受他的折磨。在艾力眼中,我是他的出气袋,因为无论他怎样欺负我,都不会遭受反击,也不会有人替我出头。除了艾力,班上其他大块头有时也会捉弄我,欣赏我的窘态。
要不是遇上了伦老师,我根本找不出理由在这所学校待下去。伦老师热爱新科技,也乐于与人分享自己的发现。出发前,他甚至把一部小型GPS全球定位仪器借给我,只要把海鸥的照片输入GPS内,它就能显示附近所有海鸥的位置。我打算到了贝勒岛后以头痛为由,把自己困在宿舍里,专心运用GPS学习书本上有关海洋生物的知识。
轮船缓缓地驶进贝勒岛港口,那幢位于海岸附近的堡垒立即映入眼帘。法国著名导演马赛尔·卡尔内和诗人贾克·普维曾结伴前来游览过这座城堡,可见它的美丽、庄严、宏伟。
码头上站着一群迎接我们的人,中间几位穿绿色背心的是接待我们的宿舍职员,旁边还有些法国记者——这阵容的确不简单,因为这次活动是首次在贝勒岛上举行的欧洲学生大型聚会。
人群中一名穿宽大长袍的胖男人吸引了我的注意,其他人似乎也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包括莉娜。他顶着圆圆的肚子,笑起来带点孩子气,脚踏—双高筒亮橙色球鞋,头上襄着头巾。我拿起相机,想把他的相貌拍下来,他不像莉娜那样在镜头下瑟缩于一角,反而微笑着向我挥手。
当轮船快要抵达码头时,我听到胖男人洪亮的声音:“我阿凡提来接各位了,欢迎各位的莅临!阿凡提祝愿你们有一段美好的旅程!穆拉是这次旅行的领队,他会协助你们解决各种困难的。”说罢,他把双手放在背后,专注地观察轮船停泊的过程,仿佛他是这艘船的主人。
“阿凡提”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悉,过了一阵子我才想起来,学校图书馆里有—本讲述阿凡提事迹的书,他是阿拉伯古代的智者!我再看看眼前的胖男人,发现他跟《阿凡提的智慧》封面上的画像确实很相似!
登岸后,我们听从老师的指挥排好队,按班级顺序离开。每一个班都有一面独特的旗帜作为队旗。我们班的队旗是绿色的,中心是一个被白边包围的紫色圆形。一路上很活跃的班长亚历山大提议我们拍一张集体照。
“来,全部人—起微笑,说声‘茄子’!”
二、神秘的绿色怪物
我就是传说中的阿凡提……说笑罢了,我是扮演阿凡提的演员兼导游。我热爱这份工作,更为自己的相貌跟阿凡提相似而十分自豪。十年前的我,只是一个平凡的渔民,后来,在贝勒岛发展生态旅游的商人找到了我,于是我过上了新的生活——接待游客、介绍贝勒岛上的动植物、讲述阿凡提的事迹
我开始打量眼前这批充满科学头脑的学生,他们大部分看起来朝气蓬勃,散发着一股青春的气息,只有那个穿裙子的小女孩是个例外。我听到别人叫她莉娜,只见她下船后一直戴着太阳眼镜,到了准备拍照时也没有把它摘下。我有点同情她,因为其他孩子看起来比她天真烂漫多了。
这时,一个长得比较粗壮的男孩走到莉娜面前,一手夺下她的太阳眼镜,然后丢在地上,再牢牢地按着她的肩膀,阻止她捡回眼镜。结果,拍照时莉娜只能以无奈的眼神盯着镜头。我看不上男孩那种大获全胜的样子,于是替莉娜捡回太阳眼镜,还狠狠地瞪了男孩一眼。
“谢谢你,阿凡提先生。”莉娜颤抖着接过太阳眼镜。
我有点惊喜:“你记得我的名字?
她耸耸肩:“当然。刚刚你喊得相当响亮呢!”莉娜的细心和坦然让我开始欣赏她了。
学生们排好队准备上车时,码头另一端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正在撒网的渔夫惊叫着跑向我们。我预感到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于是马上赶到骚动的源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人们的怪叫声,我立即跟着阿凡提先生冲向码头,并且掏出数码相机,准备随时把重要场面拍摄下来。透过镜头,我看见渔网上有十多团绿色的物体。哇,很难看的巨型蟾蜍!是外星人派它们来侵略地球吗?
伦老师上前仔细地观察蟾蜍的外形,甚至蹲下来用手触摸它们皮肤上的黏液。他用裤子擦干双手后,转过身来对我们解释,这些绿色怪物是牛蛙。
“它们是个蛮有趣的物种呢。”伦老师补充说,“1968年,有位名叫洛帝的飞行员从美国加州带了少量的牛蛙到法国吉伦特省的住宅,把它们安置在花园的池塘里。后来,这些牛蛙在附近的池塘和河流不断繁殖,每年侵占一平方公里的森林。到了今天,它们所占领的土地已经超越吉伦特省,进入了亚奎丹地区。
莉娜一边聆听伦老师的话,一边飞快地把资料输入游戏机——不,那原来是一台掌上电脑。莉娜突然以一种吓人的声音大叫:“老师你看,GPS里可以找到有关牛蛙的资料。它们的猎物不单包括两栖动物、水鸟、小老鼠、昆虫、贝类,还包括它们的同类。它们还有吃人的记录!”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GPS的小屏幕上,莉娜又补充说,这种牛蛙最独特的地方,在于它们能够生存于所有湿润的环境。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低头思索眼前的危机,直到阿凡提打破了宁静:“但是这些牛蛙是怎么来到贝勒岛的?游泳过来的吗?”没有人回答他,牛蛙出现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处理这些家伙。
在眼前所有牛蛙中,困在网中的那一只是最大、最凶狠的。它至少有1.5千克重,在渔网中拼了命地挣扎,还不时张开嘴巴,露出锋利的牙齿。渔民抱怨说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那只牛蛙越来越激动,竟然用力蹦跳着想从渔网中跳出来,而且一跳就是20厘米高。
尽管身边的人都陷入不安之中,我心底里还是有点兴奋。出发前,我看过一些关于贝勒岛的新闻,贝勒岛最近发生了一场很严重的旱灾,有科学家说旱灾可能会改变岛上动物和植物的生态。现在,这种诡异的生物突然出现,说明科学家的推测即将成为现实。我打算以此作为我首部纪录片的主题,但在此刻,我也无法预知纪录片的剧本内容。
三、蛙化危机
我通过数码相机的镜头环视同学和老师的脸,他们惊慌错愕的表情,将会是我首部纪录片的一部分,拍摄全景后,我拉近焦距,不经意地发现艾力再一次撞向莉娜。她向前一跌,双尹恰好在渔网上。牛蛙一面喘着粗气,一面以闪亮的眼神凝视她的手臂,莉娜失控地尖叫起来!牛蛙没有被尖叫声吓退,反而用力一跃,把锋利的牙齿深深地插进莉娜的血肉里。
跟牛蛙亲密接触的体验让人一世难忘!它的皮肤湿黏冰冷,嘴巴仿佛黑洞,喉咙里传出魔鬼般的低吼,当我看见它的唾液与我手上的鲜血混合,我的记忆、思考和感觉都中止了。后来,阿凡提先生把我带到码头的办公室,请来贝勒岛医务所的护士为我的伤口消毒。其间,他跟我说了一个小故事:
“有一天,阿凡提看见地上有些镜子的碎片。他拿起其中一块放在眼前看,却认不出镜中那张双颊红润、鼻子长得像马铃薯的脸!他发起脾气来,把镜子碎片丢得远远的,说:‘怪物,离我远一点!’”
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小时候,我妈妈总是在我的床边说些小故事。阿凡提先生搔着额头,尴尬地笑了笑,仿佛他真的干了一件蠢事……我当然知道他不是故事中的阿凡提。我走到窗前,想梳理一下凌乱的头发,却被镜中的自己吓得后退了几步!我的脸泛着一片惨绿色!
“我……会不会变成……怪物?”电影中的异形怪物从我脑海中掠过。
阿凡提喃喃地说:“当然不会,你别太紧张。”我看得出他在故作镇定。
他微笑着从口袋中取出GPS交给我,我已经彻底忘记了它的存在。我不是一个热情的人,但此时此地,我想拥抱阿凡提一下,让自己平静下来。
莉娜盯着GPS喊了一声,我问她怎么了。
“我把GPS资料库中的牛蛙DNA特征跟刚才那些牛蛙比较……”她回答说。
我对什么DNA并不熟悉,但是莉娜这么专注,我也不好意思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不是刚才咬你的牛蛙吗?”
她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把屏幕凑到我鼻子下方,严肃地说:“不是,完全不是!它们不一样,看清楚!”
我不得不摘下老花眼镜,眯起眼睛注视那小小的屏幕。
莉娜慢慢对我解释:“这是GPS资料库里的牛蛙照片,这是我刚才拍下来的照片。如果把照片放大,你就会发现它们之间的差异。刚刚咬我的那只怪物,并不是百科全书上那种牛蛙。”
牛蛙不就是牛蛙吗?莉娜的话让我感到脑中一片混乱。
“好啦好啦,它们是不同的,那又怎样?”我开始失去耐性了,那些数字、符号以及长篇的文字资料,让我头晕。
敏感的莉娜显然被我的态度伤害了。她思考了一下后低语:“我再查一下……”
护士的敲门声打破了办公室里的沉寂,她刚把莉娜的血液送往医务所化验,以确定莉娜是否受到细菌感染。护士说,化验报告今天晚上就会完成,但初步检验显示,莉娜的伤口上没有食肉菌。
我准备带莉娜到宿舍跟其他学生集合。今天晚上,我会为他们举办一个小型欢迎晚会,现在,我希望莉娜能好好地调整情绪,迎接这几天的活动。
四、蛙潮
贝勒岛的黄昏十分清凉,晚饭前我们聚集在餐厅里聊天,班长亚历山大煞有介事地向我们宣布,欢迎晚会将会在九时整开始,内容包括短剧、音乐表演、营火会……他眉飞色舞地形容那些精彩的节目,我开始对晚会充满期待。
这时,餐厅外不远处传来一阵不寻常的牛叫马嘶声。我知道宿舍旁边有一个马厩,马厩后方有一片草原,那是牧人放牧奶牛的地方。
起初,我听见一头离群的牛在哞哞叫。它的叫声似乎刺激了正在休息的马,马便不断地踢蹄和高声地嘶叫。
我的外公曾经营牧场,小时候我常常在马群牛群中消磨时光。我记得外公说过,当动物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表现得不安和焦躁,说明它们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
“我去看一下。”我跟其他人说。
同学们纷纷回宿舍整理行李,我则带着数码相机悄悄地越过宿舍围栏。草原上的景象让我惊呆了,三四只大牛蛙蹲在水槽旁呜叫,慌乱的马匹挤在马厩的一角。这些牛蛙显然比刚刚困在渔网上的更大,我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向老师的房间直奔。
当我带着部分老师和同学回到马厩的时候,牛蛙的数量已多了一倍,水槽内的水快要被它们吸干了,而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些怪物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伦老师叫亚历山大打电话请警察过来,顺道通知附近的居民。警察告诉我们,贝勒岛南端有一群羊正被牛蛙袭击,山坡上农场里的牛也正遭受同一命运,牛群朝着四面八方逃跑……我们把马匹牵到草原的另一边,便赶往山坡上的农场,希望协助农夫把牛群赶回牛棚,但当我们到达时,农场里只剩下一片死寂。
牛蛙聚集在一座小山丘上,牙齿磨得沙沙作响。走在前头的体育老师愣住了。一只牛蛙张开血盆大口扑向他,他连忙把手上的电筒大力一挥,把牛蛙打往山丘另一端。幸好他是一名跆拳道高手!那只牛蛙身高至少有40厘米,根本就是一只怪物!
尽管身处漆黑的夜空下,我们仍然看得见它们有多可怕——一只来不及逃走的奶牛痛苦地睁着大眼睛,看着牛蛙把它身上的肉一点点撕下来。
我们被迫撤回了宿舍。外面不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还有一阵阵的枪声,但这次老师不准许我们一起出去。到老师回来吃晚饭的时候,我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牛蛙没有离开过那只奶牛,警察趁它们埋头大嚼时枪杀了它们,并把它们的尸体送到化验室做进一步调查。事件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晚饭后,所有人都留在餐厅里讨论这件事。连那些不在场的胆小鬼都声称,他们从房间的百叶窗的缝隙看见了事情的经过。
当我们准备前往欢迎晚会时,可怕的事又发生了:数以千计的牛蛙以一致的节奏撞击餐厅的窗户。我马上开启手上的数码相机,拍下了张牙咧嘴的怪物、窗户上的拍击声和陷入恐慌的同学,老师用力地把我们推往楼梯间,但我坚持留在原地拍摄。终于,第一扇窗户被撞破了,浑身玻璃碎片的牛蛙涌进了餐厅。它们没有因身上的伤口而停下来,它们在餐厅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血液、污泥和黏液,桌子上残留的食物被它们清空了。
厨房里的宿舍职工闻声赶到,打算推来一个柜子封住窗子上的缺口,但是牛蛙很快就如决堤一般,从另一个破口漫进来。绿色浪潮经过的地方,只剩下破烂的碗盘!我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继续拍摄这一场“蛙灾”。
要不是那个胖厨师把我强行拉进储物室,我一定会坚守到最后一刻。储物室门上有一个用粗铁丝覆盖的小洞,不但可保持空气流通,还可以隔开那些牛蛙。
储物室里有一套养蜂人的装备,这使我突发奇想——能赶跑蜜蜂的东西,大概也能用在牛蛙身上。我穿上了整套衣物,把灭虫剂喷在手套、长靴、长袍和帽子上,然后趁胖厨师打电话时离开房间。牛蛙显然不喜欢我身上的味道,因此我可以无所忌惮地把眼前的血腥景象拍下来。牛蛙把餐厅内的剩菜吃光以后,就开始互相噬咬,直到那些存活下来的牛蛙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蹲在一旁打嗝。
柜子里有人移动的声音,我走过去打开柜门,发现正在颤抖的艾力。
随着夕阳慢慢西沉,我的心情慢慢地从被牛蛙基因入侵的惊慌中放松下来。天气有点凉,我敏感的手臂已经开始在衣袖里僵硬起来。或许变形已经开始了,但是我不害怕。我刚刚发现变成牛蛙的好处——我会比艾力更强壮。复仇的快感就像牛蛙的基因般浸润我的身躯,我的性格也许会越来越凶残,越来越像牛蛙。这一刻,我以往重视的东西都已经不再重要了,我把鞋袜都脱下统统丢开,自由地在草地上蹦跳。站在一旁的阿凡提以为我疯了。我的脚碰到了一条鼻涕虫,以前的我一定会为此尖叫……但是现在,我对一切肮脏和恶心的东西都没有感觉了。
我打电话请人派车子来接我和莉娜后,发现她的行为十分怪异。离开码头不久,她就脱了鞋袜,然后开始在田野中跑跳。我叫了她一声,但她好像喝醉了一样没有理会我,大概被牛蛙咬后她受了很大的打击!
穆拉驾着小货车来接我们了!可是莉娜不想上车,我花了好一会才把她拉上车。货车行驶时,一只海鸟从我们面前飞过。我想借此机会让莉娜平静下来,便指着她的GPS说:“你的GPS里有这只鸟的资料吗?”
莉娜终于冷静下来,重新打开手上的仪器。屏幕显示了贝勒岛的地图,还有许多红点,红点主要集中在贝勒岛的中心。
“这代表了什么?”我问她。
“岛上有很多牛蛙,而这个地方特别多。太可怕了!我看看详细的资料……有好几千只!糟了!它们的数量还在一直增加,好像永远不会停一样——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五、深入牛蛙巢穴
阿凡提的嘴唇抖动着,好久才吐出一句话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你们的宿舍!”他说。
黑夜悄悄降临,路上一片平静。我们接近宿舍的时候,一股怪异的腥味涌进我1门的鼻孔。当穆拉把车窗关上时,阿凡提指着食堂破烂的玻璃窗,惊呼起来。穆拉打算下车看个究竟,阿凡提立即拉着他。
“不要离开车厢!”阿凡提说。
穆拉关上车门——时间刚刚好!
牛蛙还差几步就扑到车上了。它们撞到车身上,滑下来,然后再次扑向小货车。挡风玻璃上布满了牛蛙的黏液,我们虽然暂时安全,但却无法突破这困境。
眼前的牛蛙块头跟我们的身体差不多,比在港口把我咬伤的那只牛蛙大了六七倍。我始终对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贝勒岛上的牛蛙跟GPS资料库里的牛蛙不一样?到底这些新种牛蛙有什么弱点?它们为什么会不断胀大?我想我可以从新种牛蛙的基因结构找到问题的答案。我从来没有分析过这么复杂的东西,可是现在我不得不尝试比较两种牛蛙的基因。我要抓紧时间,在变形之前完成这件事……
牛蛙拼命攻击小货车,使我们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我试图表现得镇定一点,但每次牛蛙撞向车窗,我都会情不自禁地低吟一声。莉娜正专心致志地使用GPS,她把屏幕推到我眼前,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标示了一朵小黑云的地方……”
“知道。那是公路旁边的一座建筑,离这里不远。”我回答。
“穆拉,快点把我们载到那里!如果GPS里的资料无误的话,每一秒钟就有接近100只牛蛙在这里出生,然后在三至五小时内长大——我们时间不多了!”
我很佩服这个赤着脚、盯着屏幕的小女孩,她的冷静给了我们勇气。穆拉发动了引擎。
我和艾力趁着牛蛙喘息的时候逃了出来。一辆小货车正向宿舍驶过来,仿佛大海上的一根浮木。我和艾力一边用力挥手,一边向小货车跑去。阿凡提把我们拉上车后,迅速地关上了车门,这时,我才看见车后有大群牛蛙紧随着。穆拉时而加速,时而刹车,努力地摆脱那些怪物。莉娜直勾勾地看着狼狈不堪的艾力,冷静地把她的发现和刚才发生的事告诉我们。我觉得此刻的莉娜散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而最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光着脚!我看看身边的艾力,他示意我去看莉娜的手臂。那被牛蛙咬伤的地方,已经肿了起来
莉娜发现艾力跟我使眼色,竟然向他满意地微笑,好像欣赏猎物一般。艾力无力地垂下了头,他还未从极度惊恐之中恢复过来。
我们逐渐驶近GPS上标示的牛蛙出生地,那是一幢被石墙包围的别墅,门牌上写着“J·帝莫”。我们按门铃却没有人理会,于是阿凡提决定进去看看。别墅花园很安静,安静得有点过分。莉娜手上的GPS闪烁个不停,提示我们别墅内有大量牛蛙蝌蚪。
“所有参天巨木都是由微小的种子长成。光看一撮种子,谁也想不到,整个森林就在其中……”阿凡提说。
“阿凡提,你说得对。”莉娜的眼神异常坚定,“巨大的牛蛙也曾经是小小的蝌蚪,我想那些蝌蚪一定在屋里的某个角落。要消灭牛蛙,就要从根本下手。”
莉娜推开虚掩的木门,带领我们走进房子。地板上布满了黏液,四周一片混乱,餐桌上有一杯未喝完的咖啡,旁边有一份打开的报纸,电视机也没有关上,种种迹象显示,房子的主人没有外出。卧室的床铺没有整理,一个穿酒红色睡衣的男人倒在衣柜前。艾力踮着脚上前,看到男人骨骼扭曲、肌肉翻开、内脏爆裂,立即冲到外面去呕吐。这时,莉娜从厨房探出头来,招手叫我们进去。
六、牛蛙的末日
我是驻贝勒岛的生物学家爱华。J·帝莫是我的启蒙老师,他为人积极乐观,而且很关心别人。退休后,他把毕生的积蓄都花在了建设私人实验室上。当我带着我的科研团队整理他的遗物时,我的心情相当复杂:想起昔日跟老师相处的情景,我非常伤心:看到实验室的先进设备,我惊叹不已。
实验室里有一本厚厚的笔记。据笔记所载,帝莫已找到解决全球粮食问题的方法——培植基因改造牛蛙。帝莫打算一个月后公开发表他的研究报告,甚至在笔记上写下了发表报告时的演讲辞:
当我利用干细胞培植出第一只牛蛙,我看到了人类文明的曙光……基因改造后的牛蛙不但生长迅速,而且肉质结实,味道鲜美。最近,贝勒岛经常干旱,岛上的淡水变得混浊,成了滋生微小植物海藻的温床。我尝试着把海藻的基因植入牛蛙的体内……
我们带走了实验室试管中剩余的水分,希望寻找到笔记上所说的海藻的基因。可惜阿凡提和那几个学生已经消灭了那些海藻和牛蛙蝌蚪。当我的科研队伍来到现场时,女学生莉娜已经把试管里的东西倒在了大锅里,用猛火煮死了几百万只蝌蚪。她阻止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生态灾难。
爱华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感谢我果断地把牛蛙蝌蚪煮熟。其实,我们不应过早宣布胜利,GPS提示,贝勒岛上仍然有成千上万只横行无忌的牛蛙。它们仍在不断进食,不断长大,仿佛要把地球吞进肚中才会停止。我们从窗子往外看,发现那些巨型超级大牛蛙已经快要包围别墅了。这些牛蛙身高超过一米,它们凶残、强悍,而且相当饥饿。
爱华和他的科研团队把穆拉、尼克、艾力、阿凡提和我带到警署,不容许我们离开。在警署的房间里,我们焦躁不安,又无法得知外界的情况。大家各自深思,不发一言。
这时,阿凡提再次发挥他的讲故事天分,打破闷局。他声情并茂地演绎了格林童话《魔笛》,听到老鼠跟着笛手走到河边,全部跳进河中溺毙的一节,大家不禁连连叹气。现实始终不是童话。阿凡提竟然还不识趣地问有没有方法把牛蛙召集起来。尼克以厌恶的眼光看了看阿凡提,低头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外面传来的牛蛙叫声,持续刺激着我们的神经。突然,那些叫声消失了,四周陷入一片死寂之中。我们把房间的电视机打开,不让可怕的宁静把我们吞噬。巨大的牛蛙出现在了新闻中,原来贝勒岛上的情况已经引起了传媒的注意!电视台派出了直升机,从空中拍摄地面的情况。我们看到满目疮痍的宿舍——牛蛙差不多把整幢建筑物毁掉了。
我再次打开手上的GPS,查看新种牛蛙的资料。现在,这些庞然大物已经长到重达40千克、高150多厘米。GPS里还有一项很特别的资料:牛蛙的肌肉膨胀时,皮肤并不会增厚。对!这就是它们的弱点!这些怪物的皮肤会越拉越薄,最后爆裂开来而死亡,就像寓言里那只自吹自擂的青蛙!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待它们自取灭亡。
然而,我的心底还有一片挥之不去的黑云,我的双腿开始抽筋了,我能想象自己像牛蛙般不自控地进食,最后爆裂开。我只希望体内的人类基因能抑制变形的进度。
看着电视上的新闻报道,我的手心不住地冒汗。农场后的草地有如战场一般:警察、兽医、猎人、科学家跟无数的牛蛙对峙,利用先进的军事设备和对地形的熟悉,向牛蛙步步进逼。他们在牛蛙将要经过的路上放置干冰炸弹,把牛蛙赶到山上。他们一边射杀牛蛙,一边清理牛蛙的尸体。突然间,整个镜头被血肉遮盖,接着,一片欢呼声响彻云霄。
政府宣布,最后一批牛蛙已经在黎明前全部爆开。漫长的噩梦结束了。
早上7点,我收到一份正式的血液分析报告:我一切正常,体内没有任何外来的基因。太好了!GPS上的红点已经完全消失,清晨的阳光柔和地抚照着贝勒岛。我饿了,牛蛙般饥饿。
大约8点的时候,阿凡提、艾力、莉娜和我终于回到了宿舍。周遭一片狼藉,无论是地板、墙壁,还是天花板,都布满了牛蛙的黏液和血!我拍下宿舍各个角落的面貌,但即使没有数码相机,眼前的景象也会长久留在我的记忆中。艾力站在我旁边,看着莉娜匆匆从厨房走出来,咬着一份三明治。
艾力已经忘了自己昨夜是如何的胆小畏缩而恢复了以往小恶霸的姿态:“看,尼克!她像牛蛙般大吃大喝!快拍下来!”
我把镜头对着莉娜。莉娜朝我走来,脸上有股不可遏抑的怒火。她冷冷地对我说:“拍吧,尼克!别错过这个镜头!”
她抛下了三明治,急步冲到艾力面前,然后粗暴地抓住艾力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艾力忍不住惨叫:“牛蛙吃人了!”
我为他痛苦的表情拍了特写,再近距离拍摄他的伤口。我想,艾力以后也许再也不敢吃法式青蛙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