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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响了

小川进屋才刚刚躺在沙发上,他的手机响了。黄小川身子非常疲惫,躺着接了手机,懒懒的关掉,右手往沙发上猛地一拍,顺势坐起来,口里骂道,狗鸡巴日的周小毛,尽他妈扯蛋!

黄小川这两天火气还真不小,接一个电话骂一回。骂谁呢?刚才那个电话就是镇党政办打来的,说周小毛又到镇里闹去了。周小毛什么人氏?一个劳教回乡的青年,没有父母,没有姊妹,房屋要搬迁,因为面积小,按政策可以多要一点换房面积,多的部分需要自己补钱,周小毛回乡不久,没有钱补,又想多要面积,说是他要娶媳妇,房屋面积小了娶不到,无论如何多的面积他就是不给钱,白要。三天两头白天黑夜的跑到政府去闹,一闹就打黄小川的电话叫去接回来,黄小川都接烦了,思想工作做了无数遍就是不听。

小川老婆李菲见这段时间自己的丈夫太劳累了,人都瘦了好几圈,特意为他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李菲进屋的时候看见黄小川倒在沙发上睡着了,上前呼唤了几声没应,又连攘带叫,小川小川,吃饭了。那声音满屋都振动了,可就是叫不醒。李菲又气又恼又心疼。她知道,男人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每天都是天黑尽了才进屋,一身糊得像泥水匠,为他洗衣服都洗烦了。

可是,那一个不该来的电话轻而易举的就把他召唤出去了。哎,男人啦,尤其是有担子在身的男人……晚餐刚刚弄好,不得热吃,不知又要等到好一阵子才回来。几个月了,没有吃一顿热饭,喝一口热汤,晚餐有一顿无一顿的,不着胃病才怪呢!李菲心里重重的,又把饭菜摆放在桌子上用罩子罩好。

也难怪李菲,遇谁谁都烦。高速公路开工,到处是挖土机推土机工程车在忙碌,晴天泥土被捣成比面粉还细的粉末,车轮碾过灰尘扬起来黄烟滚滚,风一吹尘土扬向上空搞得乌烟瘴气,抬不起头睁不起眼,黄小川天天在这样的环境里跑来跑去,身上不沾满泥尘才怪,一身像钻进灰箱里,才换的衣服就完全看不到本色。雨天满地泥末被调成泥浆,黄小川脚板翻得快,星星点点的泥浆溅满了两只裤腿,连背心肩膀上也是。热天汗水一股一股的淌下来,流成小溪,汗水干了,额头上、耳根子底下汗盐沾满厚厚的一层,刮下来少不了半斤,汗晕像画的地图,最可笑的裤裆上都是,汗渍把衣裤浆成了布壳。李菲既要在饮食上照顾好黄小川,又要天天给黄小川洗衣服,自己还要干活料理家务,你说遇谁谁不烦?

大清早,黄小川才从床上爬起来,手机铃声就响起了。对方询问在家没得,黄小川说在在在,狠狠摁掉关机键,恨不得一下子把手机摔个粉碎,但转念一想,何苦呢?还不是自己倒霉,才愤愤不乐的往床上一甩,狠狠的骂道,狗鸡巴日的,硬是不让老子安逸一下,眼睛还没睁就来了。进了卫生间,赶忙做完三件大事。

黄小川本来准备是争取早点出门到村办公室的,甘牛筋站在院坝中间大声地吼起来,黄主任,黄主任,我的那个事情你哪个时候才给我扯整清楚哟,影响了你们的工作不要说我扯皮牛筋啊。

黄小川听到甘牛筋的声音从屋里站出来毫不客气的也大声的吼起来,你还不牛筋,还要咋个才算牛筋啊。

黄小川把甘牛筋迎进屋,甘牛筋坐下来递给黄小川一支烟,点燃两人一起抽了两口。黄小川说,你那个事情咋个办?我已经向上面反映了几回,工程指挥部我也去给你说了,政策规定,按实际情况处理,超出赔偿原则范围的事没得哪个敢作主。

早晨屋子里空气流通缓慢,烟雾在屋子上空盘旋,迟迟不肯离去。

我那是特殊情况,你晓得的啥,你叫我半列房子悬吊吊的吊起咋办?再说,那像什么话?又不安全。甘牛筋拿安全来震慑黄小川。

拆求鸡巴不就得了?

你说得轻巧哦!我整幢房子都去了,就留那一点,要占全部占,要赔全部赔,只剩那半列,叫我各人拆,怕没得那本书哟。停了停,甘牛筋望着黄小川继续说,政府是爱民的啥,国家要搞建设我们支持,但我们的利益政府也得考虑考虑周到嘛,你说是不是?房子又不是土地,剩点还可以做,半截房屋,得半列列子支起,悬求吊吊的,拿啷个住?

黄小川把烟头放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站起来对甘牛筋说,对不起,我要早点赶去村办公室,有很多事情等着处理。你这个事我们两个讨论八天八夜也不会有结果,我记在心上,争取抽时间给你跑一趟,工程指挥部我也再去给你问问,看怎么样。

甘牛筋也站起来,那行,就麻烦主任了,我晓得你忙,不耽搁你的时间,晚上等你的好消息。说完先一步踏出了房门。

黄小川把甘牛筋送出龙门,朝相反的方向快步往村办公室走去。虽然是奔五了,可也还差好几年。老是爱低头想问题,你看他,走起路来也是低着头面贴黄土,过度劳累和疲惫,一米七八的身材矮了半节,微显佝偻和苍老,鬓角、耳朵背后至后脑一圈头发,过早染上了霜,从他的背影看去,给人老态龙钟的感觉。

黄小川本来不想当这个村主任的,他说都怪他那个鸡巴婆娘,上面来考察的时候屄卦郎卦的说要得要得,叫应承到应承到。他说应承到又没求鸡巴好处,干求费力不讨好,弄不好上挨批下挨骂,一天不得个安宁还没面子。

说来也是,一个小小的九品村主任,上头千条线,下头一根针,工作千头万绪,收入不尽人意,这样的苦差事哪个爱干?都说他是当个兵的,是个党员,肯动脑子,爱出点子,工作有路子,干事能彻底不拖泥带水,在群众中有威望有信誉,所以上面再三给他做工作要他挑起这个担子。他老婆为了给他一个台阶下,不拿领导为难,就要得要得的给他应承了下来,这一应承就是二十年。本来当初黄小川年轻壮如牯牛,同伙伴们一起杀广,找几个小钱撑一撑腰包,盖幢小洋楼,过过清静安逸的舒坦日子。这个主任一当,孙悟空的紧箍咒箍起了,想甩也甩不脱,哪儿也去不到,有时还耗子钻风箱几头受气,晚上觉都睡不清静。

黄小川到村办公室很快布置好了一天的工作,然后下组里逛逛。又有二十多天没下雨了,旱情逐步在加剧,他要随时了解旱情,抗旱的物资准备的怎样,还有什么困难,是不是都能保水夺丰收。衣食住行,吃是民生第一要务,干旱欠收,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一件一件得落实到位,随时了解掌握第一手材料,能处理的及时处理,该汇报的赶快汇报,而且要反复的讲,不愿其烦的讲,领导的事情,今天这里屁事,明天那里屁事,颠来倒去就给你忘了,脚跑勤点,话说多点,热情一点,分析透切点,事情说严重点,就给你解决得快一点。像去年关山村几户村民受洪灾的事,村里口头报了,没有及时过问,发放受灾补助的事情就给搞落求了,后头村里的头头在全镇还挨了通报批评。批不批评倒是个小事,关键是没有办求了好事,把人家该得的利益给弄丢了,补又补求不起,良心难安啦。下午还要去看看几家房屋搬迁的情况,还有几家的土地要征收,再去做做工作,只有把工作做好了,房屋搬迁也好,土地征收也好,顺顺当当的,上面都还说你这个人有能力有本事,群众心中才有你这个人,你才有脸面在世上混,抬起脚才能在路上走。再说了,千条线万条线反正都在你头上挽绾,做得好是你做,做不好还得要你做,不如尽量早点把他做好,领导看到了高兴,自己也少讨几多烦心,少跑几多路,少费几多口舌。

晚上八点过钟,黄小川一身汗拌着一身泥,边接电话边进屋,前脚还没有踏进门,后脚卜烟锅就跟进来了。黄主任回来了,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李菲听到黄小川的声音从屋里出来迎接丈夫,看见卜烟锅又来了,看看丈夫疲倦的样子,心里顿生一种莫名的怨气,便接了卜烟锅的话茬,你倒是时候,我家小川可不是时候了。

咋个这样说呢,在金龙村他是我们的父母官,是大家选出来的,为我们做主,有啥子事情就得找他,解决了哪个还愿意跑来跑去的,你就是请我还要看我高不高兴愿不愿意。再说我又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扯整清楚了我会乖乖的在家里睡大觉,清闲自在,哪还来讨麻烦。

你不是胡搅蛮缠是哪样,自个儿的事情自个儿不去想办法,专门来找我们家小川的麻烦。村里村外的事情够他烦的了,六七百户人家,这家有事来找他那家有事也来找他,他顾得了多少,把他分尸啊!一天就来解决你们的事情,我们家的事谁来管?他也是人!李菲这几天见着上门找黄小川的特别多,心里有些烦,没好气的回了两句。

还不给人家倒杯水,说那些顶求用,来的都是客,以后不管哪个,对人家热情点,这样才体现你主任夫人的文明礼貌啥,你让我在外边也有个面子形象高大一点嘛。黄小川一半幽默一半认真地对李菲说,既不得罪批评老婆,还缓和了气氛,给足了卜烟锅的面子,又为解决问题作了好的铺垫。他热情的打着手势招呼卜烟锅,屋里坐,屋里坐。

卜烟锅看见桌上摆着的饭菜,抱歉的说,主任还没有吃饭?踏进屋的脚急忙退出来,你吃饭,我在外边等你。

黄小川一把拉住卜烟锅把他请进屋,摁在凳子上坐下,坐着坐着,不碍事。来,一起吃点。

卜烟锅说吃了吃了,你慢慢吃。

那好,你坐下,咱们把事情谈清楚了再说。黄小川找到遥控板,关掉了电视,然后对卜烟锅说,你说,什么事。

李菲看样子黄小川一时半会又吃不了晚饭了,取罩子来罩上。

哎哟,主任还没吃饭啦。卜烟锅还没开口甘牛筋踏进屋来了,看见桌上的饭菜吼了起来,回头看见卜烟锅坐在一旁,哟,卜烟锅也在啊。甘牛筋还没站定急着问黄小川,主任,我那事给问了?上边咋说?

咋说?你求鸡巴那个事寡麻烦。黄小川指着旁边的凳子示意,你坐下,我给你讲,你这事一直放在心上没忘,我一五一十详详细细的如实反映了你的情况和你的意见,你这个特殊,大半截房屋都拆了,留个半列在那里,不能住人又不能存放什么东西,还不安全,以后出了事谁负责,是吧?哪个也说不清楚,你是想全部给你算成搬迁房,纳入赔偿面积,是这个意思对不对?黄小川把甘牛筋的意思照说了一遍,让甘牛筋确认是不是把他的想法说清楚了。

是是是,主任就是主任,会理解人,简直就像孙悟空钻在我肚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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