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被撞后
罗瑛是湖北省安化县高明村的一个普通农妇,早早守寡,含辛茹苦把儿子湘儿拉扯大。十年寒窗苦尽甘来,争气的湘儿考上了大连市的一所大学。可天有不测风云,苦日子里挨生活的罗瑛气还没有喘匀,就接到儿子学校的电话:湘儿在大连出车祸了,请家长速到大连。
经过两天一夜的颠簸,罗瑛到了大连火车站,湘儿的老师、同学,还有公交集团的领导以及那个肇事司机小付都来接她。公交集团和校方都为罗瑛安排了宾馆,可是罗瑛却要求去司机小付家看看,让其他人先回。
公交集团领导对小付说,不管人家怎么闹,你都受着。人家唯一的儿子不在了,怎么闹都不为过。
罗瑛去了小付的家。50平方米不到的房子,住着一家五口——小付的父母和小付一家三口,孩子刚上幼儿园。就在小付的媳妇儿不知道该跟罗瑛说什么好时,罗瑛说:“你们城里人住的地方也太挤巴了。”
罗瑛的话让小付媳妇儿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借机诉苦:“从结婚就和老人在一起过,都是普通工人,哪买得起房子?一平方米一万多的房价,不吃不喝两辈子也买不起。”罗瑛惊呆了:“一万一平方米,就这跟鸽子笼似的楼房?”小付媳妇儿说:“可不是!小付一个月工资不到两千,一个月只休三天,没白没黑地跑,跑的公里数多就多赚点儿,跑的公里数少就少赚点儿。从干上公交司机那天起,他就从来没有睡到自然醒的时候,生生落下一个神经衰弱的毛病。这些年,他也没跟家人过过一个团圆的节日。现在可好,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小付媳妇儿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罗瑛见状,赶紧对小付媳妇儿说:“姑娘,大妈想在你们家吃顿饭。”小付媳妇儿赶紧擦干眼泪,忙不迭地让小付出去买菜。可是,罗瑛坚决不同意,她说:“家里有啥就吃啥。”
吃完饭后,罗瑛要去湘儿的学校看看。从进门到走,关于湘儿的死,罗瑛一个字都没提。
湘儿的同学领着罗瑛,把湘儿生前上课的教室、睡过的寝室等有过湘儿足迹的地方都走了个遍。校方为罗瑛组织了强大的律师团,主要目标有两个,一是严惩肇事司机,二是最大限度地争取经济赔偿。
罗瑛没见律师团,只是把湘儿的系主任叫了出来,跟他说:“湘儿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还得继续添个麻烦,帮我联系把湘儿的尸体早些火化了。再派一个和湘儿关系最好的同学,领着我和湘儿把大连好玩的、他没去过的地方都转转。其余的事,我自己来解决,不能再给你们学校添麻烦了,也不能再让孩子们为湘儿耽误学习了。”系主任还想说什么,罗瑛说:“湘儿昨晚托梦给我了,孩子就是这么说的,咱们都听他的吧。”
罗瑛把湘儿的骨灰盒装在背包里,像抱着一个婴儿那样,用一天的时间把滨海路、金石滩和旅顺口都走了一遍。
一天下来,湘儿的同学把眼睛都哭肿了,可是,罗瑛一滴眼泪都没掉。湘儿的同学对她说:“阿姨,你就哭出来吧。”罗瑛说:“湘儿4岁没了爸爸,从那时开始,我就没在湘儿面前掉过眼泪。孩子看见妈妈哭,那心得多痛……”
第二天,罗瑛没有告诉校方,一个人去了公交集团。
为了不使气氛太激烈,集团领导没让小付露面,几个领导带着一个律师来见罗瑛。领导们做好了罗瑛痛不欲生、哭天抢地的准备——从下车到现在,罗瑛表现得过于平静,他们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反正他们人多,每个人说一句好话,也可以抵挡一阵。有些事情,磨,也是一种办法,尤其是这样的恶性事故,就更需要用时间来消解。
罗瑛和公交集团领导的见面没超过10分钟,掐头去尾,真正的对话不过5分钟。罗瑛说:“我请求你们两件事。第一件,希望你们别处分小付师傅;第二件,小付师傅睡眠不好,你们帮我转告他一个偏方——把猪心切成片,再加10粒去核的红枣,放上盐、油、姜煮熟,早晚热着吃,吃一个月左右,肯定管用。”
集团领导一时反应不过来,罗瑛顿了顿,说:“湘儿给你们添麻烦了。”
罗瑛走了,对集团领导非要塞给她的钱,她怎么也不肯收:“这钱我没法花。把小付师傅的那份儿还给他,其余的你们给司机们吧。城里车水马龙的,行人不容易,开车的也不容易。”
罗瑛走了,比来时多了一件东西,那就是湘儿的骨灰。
公交集团上上下下全震惊了。不久,集团出资,买了整整两卡车的米、面、油向高明村迸发。尽管走之前,他们知道那是湖南一个偏远的农村,可是,到了目的地,还是被那真实的贫穷惊呆了——破败的房屋与校舍,孩子们连火腿肠都没见过;罗瑛家的房屋由几根柱子支着,摇摇欲倒。
罗瑛带着公交集团的人,挨家挨户送米送面送油。她说:“你们看,我说得没错吧,这些人的心眼儿好着呢。”
一行15人,走的时候除了留下回去的路费,把其余的钱全拿了出来,大家恨不得把罗瑛一年的吃穿用度都给准备好。
时至今日,那场车祸已经过去5年了,但依然有大连人络绎不绝地来到高明村,不光是公交集团的人,还有对此事知情的其他人。他们不光去看望年岁渐长的罗瑛,也为那个村庄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投资、修路、建新校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