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完凉正在洗衣服,阿成连滚带爬地闯进屋来:“真带劲,好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哟。”我说美女在哪儿呢,让我也开个眼界。阿成掏出一张玉照,说是在工业区的小花园捡的。我接过照片一看:文静、秀气的女孩子,像放飞着纯真梦想似的微笑着平视前方。
我找理由辩解说女孩怕他们这群色眯眯的饿狼,不敢来见。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我从未见过那个女孩。但在大家面前夸下海口,要面子的我也感到难以收场,何况,照片里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一下子就打动了我这个单身待解放的人的心!我精心把照片夹在床头的书籍里,一个人的时候,忍不住拿出来饱眼福,女孩的面容已经嵌在我脑海里了,隐隐约约,她的左鼻孔边有颗小黑痣。
当天晚上,我写了则招领启事:今拾到女生照片一张,大眼睛很好看,明显特征有颗美人痣。请丢失者拨打134XXXX6735,本人一定完壁归赵。启事是在老乡的复印店打印的,一共20份,老乡提醒我配上女孩的照片,我拒绝了,如果她不想自己的照片被脚踩,应该主动联系我。我连夜把启事贴在公司饭堂、娱乐室等显眼的地方,又跑到工业区的显著角落贴了几张,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躺在床上,我梦到与照片中的女孩见面的那一刻,她羞答答地望着我,传递着一种只可意会的含情脉脉。
然而我非常失望,整整一周过去了,每次接听电话,我渴望是那个陌生的又不失温柔、激动的女中音:“喂,你捡到的照片是我。”但来电显示除了一帮狐朋狗友,就是家乡的号码,我演练了好几遍的对答,始终没机会说出口。
有一些风言风语传开了,姓袁的别有用心,大概是想女人都想疯了。那不过是我本能地怜香惜玉,我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了。有时室友外出没回来,我对着照片窃窃私语:快点来取走吧,我就是有再多的花花肠子,也做不出出格的事情,懂不,我不希望你的美丽遭遇践踏。
我又加印了50份,这次添了一行字:你是件精致的艺术品,不容丁点践踏。最后我附上邮箱、QQ,方便她联系我。但我同样很沮丧,招领启事像投进湖中的石块,连气泡也没冒一个,我反倒成了名人,有时看到工友对我指指点点,一副不屑的表情,我真想将照片撕成碎片,随手一抛,管它飘到哪里,是东是西!
终于有一天,宿舍里的老李同情地对我说:“就冲你这种犟劲,我提供一点情况。在信美绣花厂门口等几天,你可能有所发现。”再问,老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有点欣喜若狂,不像从前那样瞎猫碰耗子,或许美女就出现在面前。我不会责怪她对四处张贴的启事视而不见,只要她在众目睽睽下陪我走一段路,曾经的怨言就可以抛到九霄云外。
上了一天班,我浑身像要散架了似的,腰酸背疼腿抽筋,那句广告语是针对中老年的,应用在我身上却也合适。打工苦,打工累。我连工衣也来不及换,小跑着来到信美绣花厂门前,盯着进进出出的女子,不管大姑娘小媳妇都不放过。但那张在我大脑里定格的脸并未进入视线,甚至没哪个有一分相似。天黑了,我怏怏地往回走,在一家快餐店炒了两个菜,先把肚子填饱。
第二天,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站在信美绣花厂门卫室的屋檐下,眼巴巴地瞅着,下班的人流走得越来越稀疏,有的提着东西回厂区了,但我仍未看到那张似曾相识的脸。这时,有个胖保安黑着脸问:“你在这儿站了一个钟头多了吧,没事请走开。”我说我找人,却结结巴巴说不出那人在什么部门叫什么名字。保安不耐烦了,八成把我当作动机不良的人。我苦涩地笑笑,懒得解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了。
雨停了,马路旁边零星地摆了几个地摊,其中有家是卖旧书旧杂志的,很合我的胃口。我蹲下来准备挑两本打发时间,一旁有位女孩几乎同时站起身来。就在她的脸别过来的刹那间,我惊呆了,那不正是自己苦苦找寻的女孩吗?对,那颗黑痣说明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我尾随在女孩的身后,也就是六七米的距离,在恰当的时机同她招呼。我忘了喊她停下来,女孩警惕地回头一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不知是过于激动还是难以启齿,我声音干涩“喂”了下,惊得女孩慌忙呼救:“来人啦!”然后拼命地奔跑,像只受伤的小鹿。
“听我说。”我几步窜到女孩前面,问她是不是丢过照片,被我捡到了。她胆怯的肩膀在颤颤地抖动,却正色地说:“再往前走,我喊人了。”结果她果真又尖叫起来:“救命啊!”
我哭笑不得,真正神经质的是她。在我愣神的片刻,两个保安围住了我,我根本没考虑怎样逃跑,老老实实地说:“我的的确确捡了她的照片,本想还给她,你看这事搞的。”当我讲完来龙去脉时,脑门一闪,我马上给阿成打了个电话。阿成正在宿舍里困觉,我十万火急地说:“晓得我床头的那本《文化苦旅》吧,嗯,余秋雨的,第66页夹了你捡到的那张相片,我碰到那女孩了,也遇到了点麻烦,你赶紧拿来,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两个保安傻眼了,女孩也瞪大眼睛望着我。不到十分钟,阿成气喘吁吁地跑来,顿时大吃了一惊:“真是一个人啊。”保安看看照片,瞅瞅女孩,不约而同地说:“没错,应该是你的。”英雄所见略同,女孩羞涩地低下头,承认那天取照片在花园里坐了一会儿,不小心丢了一张,等沿路回来寻找已无影无踪了。我差点吐血,女孩没有道谢,只是漫不经心地说:“丢了就丢了,没啥大不了的,你为啥花那么大的力气归还呢?”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走进的不是信美而是一旁的佳达。
怪不得,我在信美的“守株待兔”像则童话。回厂的路上,阿成埋怨说:“你说你图个啥,简直是吃饱了撑的。”我能说什么呢,搞得自己灰头土脸,连女孩的姓名都不知道。但我不是斤斤计较的男人,一丝委屈很快像袅袅炊烟飘散了,重要的是,照片回到了女孩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