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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画大师傅小石的生命之爱

  傅小石,是国画大师傅抱石的长子。他的一生历经坎坷,始终致力于中国人物画创作,但你想不到,那么多风靡世界的中国画,都是他用一只左手完成的。和丈夫风雨同舟40年的妻子王汝瑜,就是他的另外一只手,在任何一个艰难的时期,她都扶持着丈夫,不离不弃,奉献最无私的爱情。

  

  当代著名画家傅小石的夫人王汝瑜,在与丈夫风雨同舟40多年后的今天,依然清楚地记得这样一个日子——1961年9月17日。

  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命运把她同傅小石紧紧地联结在一起。

  那一天,这位在南京长大的苏州姑娘,天不亮就起身了。窈窕的身影,晃动着两条油光水滑的长辫子,她兴冲冲地来到南京东郊,要到藏经楼的江苏国画院去报到,开始她第一天的工作。

  正是初秋季节,紫金山下的林莽郁郁葱葱,宛如一片绿色的海洋;清晨的雾霭在林间蜿蜒舒展,恰似缕缕缥缈的轻纱。王汝瑜被眼前的景色深深地陶醉了,竟不知不觉迷了路。好容易看到浓荫深处露出一角宫殿式的楼宇,她疑惑不决地走上前去,只见通向那楼宇的林荫道上,有一个瘦瘦高高的青年男子,手握一把长长的竹丝扫帚,正在吃力地清扫雨后的落叶。

  “请问,此地阿是藏经楼?”姑娘歉笑着上前询问,她的一口带有吴侬韵味的普通话十分好听。

  望着姑娘水灵灵的大眼睛,小伙子涨红了脸,憨厚地一笑,连连点头:“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在突然出现的姑娘面前,他颇有一点紧张。

  小伙子的神情举止,引起了姑娘的注意。他头发蓬乱、衣衫破旧,看上去是一个穷苦的勤杂工。然而,他那谦和的表情、儒雅的气质,特别是那双圆鼓鼓的大眼睛里闪出的睿智和忧郁的光芒,却与勤杂工的身份很不相称。尤其使姑娘惊讶的是,他握着扫帚的那双手竟是那样纤细、柔弱,分明像个落魄的书生!

  晚上,姑娘终于从同事那儿打听到,原来这个落魄的青年竟是大名鼎鼎的画家傅抱石的长子傅小石。1957年,由于他曾公开为胡风辩护,就在北京中央美术学院被打成“右派”。正当他父亲与关山月一起,在首都人民大会堂创作那幅举世瞩目的国画《江山如此多娇》的时候,他却被遣送到北京郊区劳动改造。后来,他父亲费尽心机,通过华君武,将他弄到藏经楼来打杂。听到这些,姑娘那颗善良的心被震撼了。从此,那一双满含忧郁的圆鼓鼓的大眼睛和那双紧握扫帚的瘦伶仃的手,便时时浮现在她的眼前。

  由于远离市区,他们白天在藏经楼上班,晚上就住在楼内的宿舍里。夜间,每当王汝瑜经过小石的宿舍,不管多晚,总可以看到小石在灯下埋头读书,拼命作画,苦练基本功。此刻,他的神情是那么专注,那么安详,仿佛全然忘却了身受的一切痛苦。这情景,常常使王汝瑜感动得久久无法入睡,她心想:一块真金!被埋没了!但总有一天会发光的!然而,每到早晨,当那竹丝扫帚哗啦啦扫过她窗前的时候,她的心不禁隐隐作痛了,“多可惜呵,这双手,本来捏画笔的,现在却在握扫帚!”

  这以后,每天拂晓,她便悄悄起身了,抓起竹丝扫帚,轻轻地,缓缓地,一路扫过去,整整两个小时,把藏经楼周围走廊上、台阶上乃至林荫道上的落叶、垃圾打扫得干干净净。扫毕,天光大亮,她便溜回自己的房间,暗暗观察外面的动静。当她看到憨厚的小石面对一片刚清扫过的场地瞪大了惊异的眼睛,她忍不住在屋里偷偷地笑。

  扫地之谜很快被小石侦破了,原来的一人独扫变成了两人同扫。然而,王汝瑜没有想到,忽然有一天,小石涨红了脸,呼吸急促地来到她面前,将一幅人物素描塞到她的手里。展开画,王汝瑜的心顿时狂跳起来。画面上,一位姑娘手托腮帮,神情专注地凝视着前方;清澈的眼睛里,两个晶莹的光点,有如两朵闪闪跳跃的火苗,把一张青春蓬勃的脸蛋辉映得神采飞扬。这分明是她的半身肖像呵!捧着这幅美丽的画像,姑娘的心里春潮滚滚,娇羞、惊喜、感激,刹时交融成一片。

  就这样,他们相爱了。从此,紫金山下的密林里、小溪边、山道上,到处都留下了他们青春的脚印……

  结婚后踏上漫漫探监路

  1966年10月25日,傅小石与王汝瑜结婚了。这是“史无前例”的疯狂年代。这一对沉浸在甜蜜中的新婚夫妇,做梦也想不到,灾难,从此与他们结下了不解之缘!

  1970年,傅小石突然被“隔离审查”,接着被司法机关判刑10年。其罪名据说是私藏傅抱石的画作,“企图携带名画,潜逃国外”。王汝瑜千方百计为丈夫辩护,这使她遭到同样严格的审查。整整半年,她都被拘禁在丈夫的囚室附近,两人咫尺天涯,却没能见上一面。这以后,傅小石被遣送到泗洪县劳改农场强制改造。王汝瑜也失去了原来的工作,被分配到一家街道办的小厂,厂里让她干最累最脏最苦的活,每月只给24元生活费。

  就从这时起,王汝瑜年复一年,走上了漫漫探监之路。

  按劳改农场的规定,家属探监,每年只有一次。在这之前,王汝瑜所作的准备可谓“艰苦卓绝”。为了从24元生活费中抠出钱来接济丈夫,她常常是花5分钱2两粮票买个馒头,就当一顿午饭;下班后从菜场拣点菜皮回家煮一煮,就算是增加营养。所有计划供应的肉票、糖票、油票,她统统省下来,每年一次积攒下来带给丈夫。她还在家里的小饭桌底下围上铁丝网,养鸡生蛋,把蛋一个一个藏起来,全部带给小石吃。从南京到泗洪有700多公里,乘长途汽车要奔波一天;下了车,到丈夫的劳改队,还要步行20多里。她背着沉重的行李,在苏北农村的小路上一步一步蹒跚而行;好容易搭上一辆满载水泥的马车,由于车身摇晃得厉害,不得不全身趴在水泥袋上;待到下车时,她满头满脸全是灰,只露出一双泪水模糊的悲怆的眼睛!

  然而,她吃尽千辛万苦来到了劳改队,却被通知说,见面不能超过半小时,而且旁边还得有人监视。天哪!牛郎织女“鹊桥相会”还有一天时间呢!难道说,她盼星星,盼月亮,苦苦盼了一年,就盼来这受人监视的半个小时!更使她难过的是,她昼思夜想的丈夫出现在她面前时,竟是一身褴褛,满脸黄肿,头发剃得光秃秃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原来小石在劳动时不幸翻车,跌断了左腿,怕她担心,一直瞒着她。此刻,骤然看到丈夫变成这般模样,她积蓄了一年的苦水简直要像山洪一样爆发出来,她多么想扑上去,紧紧搂住他,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啊!然而,她咬着嘴唇使劲憋住,她想,一年就这么半个小时,应该高高兴兴,千万不能让他难过。她努力提醒自己,同时拼命在脸上挤出笑容,将带去的东西,一样一样交给丈夫,告诉她家里一切都很好,不用为她操心。就这样,她把满腔的情意浓缩在这半小时里,留给丈夫,让他一点一点慢慢消化、回味,换来整整一年的慰藉。

  从此,每一年中的这“半小时”,便成了他们最激动、最伤心、最幸福的时刻,也成了他们在茫茫苦海中惟一的绿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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