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最想画的便是人的裸体,他怀持这样一种心情,无非是因为他在暗地里,是将人的衣饰当做一种愚不可及的东西来看待的。
今年秋天我去四国,在高知城里一家小饭馆里吃了顿中饭。一走上台阶,防空演习的残痕便赫然在目。眼前出现的是位上身一袭黑缎子罩衣,下身同样是黑缎子的扎了腿的裤子的人,这么一身穿着,又是在一片繁茂的绿树当中站着,我觉得,这是我旅途中见到的最美的一种穿着。
前些年,我曾见过凡尔赛宫,见过北海道阿伊努族的小屋,两相比较的话,我觉得阿伊努族人的小屋要远远来得方便和出类拔萃。凡尔赛宫从我们这样的自然人的眼光看去,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东西,从它那里产生不出什么羡慕之情。但阿伊努族小屋的种种便利,却使我为之心折。日本内地种种精美的建筑,我也曾见过不少,但让我真心佩服的也不过一两处而已。对人而言,没有什么能比自己居住着的家更让人觉到舒心的地方了,那么就该找一处地方,谦恭地为自己设置一个称心惬意的居家。我想,要是谁见了别人的居家便一个劲儿生出羡慕之情,那肯定是证实了这样一种情形:在你身上栖居着的是一颗漂浮不定的心。
对人的服装,我也作如是观。别人穿得再漂亮,那也是别人的事,不是我的。同样,就我而言,我想说,最好的穿着无非是自己时常所穿的那种。不管别人怎么说三道四,我对自己的穿着始终有一种敝帚自珍之情。穿着这东西,常常是和心情融洽地厮守在一起的。要是穿在身上的衣服连自己都很嫌厌的话,那还不如赤身裸体走来走去的好。这种时候,裸体远比衣饰美,太古时代的人一定会这般健康地想的。若一门心思非要让人家看你最漂亮的穿着的话,那谁也比不上你自己皮肤那么美的。画家最想画的便是人的裸体,他怀持这样一种心情,无非是因为他在暗地里,是将人的衣饰当做一种愚不可及的东西来看待的。不过,如今人们出门行路,却非得穿上衣服不可,似乎每个人都揣着这样一份心思,那便是,只要是别人最想看的,我就把它悄悄藏掖起来,不让你看到。
看相扑比赛,我总会把相扑力士的皮肤看成一种很美的服装。昨天去两国国技馆看了场裸身的胜负比赛,是春场所土l台上的一场取关(相扑术语)之战。双叶山让前田山给撂倒了,仰面倒在了土l台外。当时裸体的双叶的脸,看上去就像白痴似的,一动不动,满脸滑稽相,那张脸在说:咋输了呢,真是莫名其妙。当时如果双叶是穿着衣服的,那他倒在地上的模样,看上去一定会很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