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我第六次劝母亲不要去了。母亲依然不听,她说,她要为正在没落的花鼓戏做点事,然后,匆匆离去。
大学毕业后,我有了稳定的工作,我以为母亲能停下来,但没想到她更加忙碌了。她说想策划一个花鼓戏协会,把全市所有爱唱花鼓戏的人都组织起来。事是件好事,但操作起来却很麻烦了。这不,周一我刚到办公室,父亲的电话就来了,父亲说,你快来医院吧,你母亲被人推下山坡了。
拦了辆的士,直奔医院,在缴费的队伍里,看到父亲和邻村的郭大叔。郭大叔边掏钱边说:“大兄弟,我也不是故意的,是你妈一时没站稳。”原来,郭大叔的妻子是一名花鼓戏实力唱将。母亲力邀她担任协会的秘书长一职,她也高兴地答应了,也许是太兴奋,回家的路上没注意,就被摩托车撞到了。郭大叔将责任推到了母亲的身上,来找麻烦,一激动,一推,没防备的母亲便滚下了坡。
幸好不是重伤,母亲在医院待了一周就出院了,是我去接的。父亲在家里忙活着,说要办一个丰盛的晚宴,好好给母亲补补身子。刚要去坐车,母亲突然又说:“不对,我应该去趟医院,同室的病友说她有个董事长朋友,也是个戏迷,我看能不能问到地址,去拜访一下,说不定,还能成为协会的赞助商呢。”我知道母亲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只好连忙劝她:“又不急在这一时。快回家吧,饭都凉了。”母亲走了几步,转头,若有所思地说:“你看,在医院耽搁了一周,事情都堆积如山了,做完一件事,心里便少了一件事啊。”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母亲跟我常说的一句就是:“前二十年,我是给自己唱戏。后三十年,我要给别人唱戏。”母亲并非只是说说,为了策划花鼓戏协会,她把这辈子所有的积蓄都贴进去了,又忙里忙外地准备了整整半年。母亲就是这样执着的人,每一件事情,她都力争做到尽善尽美。
但母亲的心血并没有白费,半年后,花鼓戏协会正式宣告成立了。那天,会场里是人山人海。母亲还饶有兴致地和市长合唱了一首《刘海砍樵》,那熟悉的戏词,我从小就听母亲唱过无数遍,那是母亲用心去演绎的戏曲。听着,听着,不知何时,我的眼前便一片模糊了,是忍不住的泪水模糊了眼睛。
而母亲依然沉醉在自己的戏词里,我看见,在鲜花映照的舞台上,母亲的脸色,红润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