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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牛大王马佑贵

马佑贵来自湖北石首。“石首是个小地方,不过绝对是个好地方。”“石首有桃花山,桃花山风景很美,一到春天,桃花红的白的开得漫山遍野。”“石首有笔架鱼,笔架鱼的鱼肚又肥又嫩,那味道,啧啧,要多鲜美就有多鲜美。”……说起石首,马佑贵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不仅眉飞色舞,神采飞扬,这个普通话一向不大标准的家伙,他嘴里蹦出来的普通话,还一下子变得特别标准。

  

  第一次见马佑贵,在南头检查站附近的劳务市场。劳务市场人山人海,我好不容易在前台要到求职表,挤在人群里弯腰填表。一只手突然从天而降,抢走了我手中的圆珠笔。抬起头,是个身材精瘦面孔黝黑的男人。男人看都不看我,一边使着我的笔在纸上龙飞凤舞,一边嘴里机关枪般跟我打招呼:“对不起,救个急,写好了马上还你。”我狠狠瞪他一眼,他救急,难道我不救急?只可惜,他对我的瞪眼理也不理,三下两下,一张求职表便给他填完,表上的字不知有多潦草,跟鸡爪抓出来的没有两样。将笔递到我手上,他总算瞟我一眼,“谢谢你啊,有机会以后请你吃饭。”“饭”字没说完,他已经冲进人群,朝某家正在现场招聘的企业挤去。

  没想到,一个星期不到,我们又见面了。一家公司的招聘栏里贴着招工启事,我跑过去看,正好见到他跟值班的保安争吵。他要进去应聘仓管,因为拿不出大专文凭,保安不让。他嗓门很大,理直气壮质问保安,应聘仓管跟大专文凭有什么联系。争到最后,保安依然不让他进去,他一脸愤愤然:“不进去就不进去,你们这样乱七八糟的公司,我还不想进去呢。”保安不理他,他大义凛然转过头,视线恰恰与我相撞。他眼睛一亮,像见到老朋友那样拍着我的肩膀:“小子,还没找到工作吧,走,老哥带你去找份好工作。”

  就这样,我和马佑贵肩并肩走在大街上。马佑贵的话很多,一路说个不停。从他的家乡石首,说到他高中毕业来深圳闯荡。从他亲手策划的某次罢工,说到他最近当场炒了老板鱿鱼。马佑贵的话多,鬼主意也多。他袋里不知装着多少纸片,每张纸片上面,抄着一两则招聘信息,他冲我眨眨眼睛,这是在报摊边翻报纸时抄来的,多翻几家报摊,他能省下买报的钱。深圳的太阳向来就大,走得渴了,他拉着我面不改色去最近的银行,银行里开着空调,还有冰凉的纯净水任意饮用。按照地点的先后顺序,他将纸片上的招聘信息排好,然后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和我进去应聘,每走进一个应聘的地方,他会告诫我,不管对方面试时问什么,我都得装出一副内行的样子点头。我问他,要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办?他说:“那就胡乱吹牛,反正你什么也不懂,这份工作不胡乱吹牛也得不到。”

  一个月后,我还没找到工作,正暗自为手中的钱越来越少着急,马佑贵给我打来了电话。电话里他的声音照样神采飞扬:“小子,找到工作没?没找到工作,过来跟老哥一起混。老哥要是吃香的,绝对也让你喝辣的。”我问他在哪里高就,他压低声音,不知有多神秘地告诉我,他在一家本地人开的公司当经理。我根本不相信,他去应聘仓管保安都不让,怎么可能一下子让他当上经理?他很不高兴地教训我:“你小子就是死脑筋,我早提醒过你,要学会吹牛,这个经理就是我吹牛吹来的!”

  放下电话,我将信将疑,最后还是去了他电话里提到的地方。果然不出所料,现实完全没有他描述的那么美好。说是公司,站在我面前的,其实是个非常简陋的塑胶厂。只有一幢三层的楼房,一楼兼做办公室和厂房,二楼全是厂房,三楼用来做宿舍。不过,在这个塑胶厂,马佑贵确实是经理。带着我,他二话不说走进经理室。经理室很小,小得放下一张办公桌加几把椅子刚刚好。办公桌上面干干净净,什么设备也没有。马佑贵将腿放在办公桌上,一脸得意地问我:“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我哭笑不得。

   马佑贵为我安排的工作,是经理助理。所谓经理助理,说白了就是闲职。不是坐在办公桌旁看报纸,就是坐不住去车间乱逛。闲了半个多月,我实在闲得没意思,要求马佑贵给我找点事。马佑贵问我:“你要不要去车间开啤机?”我从来没开过啤机。“那你帮着技术员调机?”调机我更加不会。“正好塑胶厂缺个清洁工,不如你去做清洁吧?”我瞪大眼睛,看着马佑贵。我的反应正好在马佑贵算计中,接过我的话,他开始教训我:“你这也不会,那又不干,你让我给你找点什么事?”我告诉他,我文字功夫不错,跟文字有关的工作我能胜任。他教训我的声音更大了:“这里是塑胶厂,要你的文字功夫做什么?你文字功夫不错,就不会自个上外面找工作?”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突然明白他的意思,我这个闲职,明显是他利用职务之便,好心拿来让我过渡的。

  我开始利用业余时间在外面找工作。马佑贵呢,马佑贵整天忙得鸡飞狗跳。不是在车间忙,就是在办公室忙。不是在老板身边忙,就是在客户身边忙。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叫“该吹牛时就吹牛,该务实时就务实。”

  找了好久,我终于找了份文案策划的工作。谁知道,我的文案工作刚刚顺手,马佑贵却给我打来电话,说有两个消息告诉我。第一个消息,因为一张预算表少算三万块钱,他被老板炒了鱿鱼。第二个消息,因为被老板炒了鱿鱼,他暂时变成了自己的奴隶。他的声音欢快,听不出一丝沮丧。我试图安慰他,他反而大声抗议:“你小子少跟我来这套,老哥好歹也当过经理,还怕找不到好工作?”

   马佑贵说得不错。接下来的日子,他频频给我电话。这个电话里,他找了份经理工作,刚从车间跟工人赶完货出来。那个电话里,他又做起地产推销,正在跟身家百万的富豪推销豪宅。再打来电话,他竟然跑到电视台,签了很大很大一笔广告。他的处境似乎永远在跳来跳去,以至于每次接到他的电话,我都会毫无恶意问他:“老哥,最近又吹到了一份什么工作?”

  当然,我和马佑贵的交往不仅仅限于电话,因为他帮我安置闲职的好心,隔三岔五,我总忘不了去看看他。每次过去,他租住的地方都不是上次住的地方。每次过去,我都会发现,他在电话里跟我讲的,净是些掺了水分的牛皮话。他说他找了份经理工作,经理确实是经理,不过让他做经理的厂,比那个塑胶厂还要简陋和寒酸。他说他在推销地产,让他推销的,却是家不大正规的地产公司,还不到三个月,地产公司就被相关的政府部门封了。他说他到电视台跑广告,其实是个很小的影视制作公司让他拉业务,他拉的那笔“很大很大”的业务,提成还不到一千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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