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花朝紫衫年青人望去,两眼一交碰,她的心仿佛被重击了一下,双眼竟然有些湿润。
堂前花不是姑娘的本名,五岁那年的元霄节,街上格外的热闹,在她软磨硬泡之下,最疼她的哥哥,带着两个贴身随从,瞒着所有人偷偷带着她溜了出来。哥哥仅仅比她大五岁,就是在这个元宵节上,她被一个年老乞丐拐走了,开始了她近十多年的悲惨生活。老乞丐带着她在京城乞讨半年后,觉得风声太紧,就把她带到了外地。因为长相甜美,她被圆月楼的老鸨相中,花巨资从乞丐手中买来,从此改名叫堂前花。
老鸨请高人教堂前花诗情书画,目的很明显,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把圆月楼搬入京城时,堂前花就是一棵永不衰败的摇钱树。
“李昂,把门守好,什么人都不得入内。”房间里早已备好一桌丰盛的酒菜,紫衣人向一直跟随他身后的俊美后生吩咐,后生点了点头,出了屋后,把门关上了。
堂前花望着李昂的背影,似曾相识,她突然想到了自己在京城街头乞讨的那段时光,可是记忆总是那么转瞬即逝。
紫衣人一把抓住了堂前花的右手。“你,你要干什么?”堂前花花容失色,拼命把手往怀里抽。
“真的是你,皇妹,我是你皇兄赵名洵啊。”紫衣人一眼落到堂前花胳膊上铜钱大小的红胎印,顿时泪水滚落而下。
堂前花恍然如梦中,她流泪道:“皇兄,快带我离开这里,我再也不愿呆在这里了。”
赵名洵神色黯然,沉默不语。原来,堂前花深受父皇喜爱,那年赵名洵把堂前花丢掉后,怕父皇责难,就吩咐知情的太监宫女们不许把这事说出口。那些太监宫女们深知丢失公主是死罪,不仅不敢透露半字片言,还帮助年幼的赵名洵出主意,把侍奉公主的宫女推进御花园的河里淹死,从而制造出公主也掉进河里淹死的假像。皇帝被蒙住了,派人下水打涝数次,连公主的半点影子也没捞到。
“皇妹,我现在已经贵为太子,万一让父皇知道此事的缘由,那还不把我废了。再说,三弟名兆一直在觊觎我的太子之位,要是他知道此事,一定大做文章。”说到这儿,赵名洵“扑通”一声,跪在堂前花面前,“皇妹,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再多忍些时日,现父皇年岁已老,久病缠身,我登大宝之日已为时不远。”
堂前花长叹一声:“谁叫我生在帝王家啊。”
赵名洵从腰间取下一块镶有紫荆花的玉佩,交给了堂前花:“有此玉在,没人敢欺负你。”
完成这一切,赵名洵朝门外高喊一声:“李昂!”李昂推门而进。
“这是朝庭大将军李然之子李昂,御林军的头领。”赵名洵接着转头对李昂说道,“你不要问为什么,从即日起,快快准备,我要你尽快迎娶堂前花。”
李昂迟疑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脸上,堂前花看到的是一丝落寞。也难怪,像李昂这样出身名门望族,如今却要娶一个青楼女子,岂不委屈了他,让世人耻笑?
“对了,我要这个也没多大用,就送给你吧。”堂前花微微一笑,把那块镶有紫荆花的玉佩递到了李昂的手中。李昂自然认识这个玉佩,他望了赵名洵一眼,赵名洵微微点了一下头。
“谢谢。”李昂与其说是谢堂前花,倒不如说是在谢赵名洵。
一夜之间,堂堂大将军之子名媒正娶妓女的消息,迅速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成为人们争相谈论的话题。
晨色中,倍感无聊的堂前花走出了屋子,倚在三楼的栏杆上,出神地望着已有些人来往的大街。一间豆腐坊门前,李昂的身影映入到堂前花的眼里,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姑娘。姑娘名叫惜月,是卖豆腐张老汉的女儿。
不经意间,李昂回了一次头,眼光从堂前花身上扫过,又回到惜月身上。他从兜里掏出那块镶着紫荆花的玉佩,亲手为惜月戴在身上。堂前花无奈地笑了笑,笑中带着泪,一转身,进了房间。就算他李昂不喜欢她,嫌弃她,也不用这么明目张胆地朝她示威。
“你就这样心甘情愿吗?”堂前花冷笑一声。
“我没得选择。”李昂冷冷地答道。
“你不怕我杀了那姑娘?”堂前花满不经心地问道。
走到门口的李昂,回过头来:“告诉你,她对我有恩,你别打她主意,否则你这一生都不会安宁的。”
话虽绝情,堂情花却一点也不怨恨李昂,天下有如此痴情懂情的男子,试问,哪个女人不爱?然而世事难料,当天夜里,堂前花被街头一阵喧哗声惊醒,披衣推开门一看,街上张老汉的豆腐店一片火光。李昂带人赶来时,张老汉和惜月已成两具焦尸。
伫立在惜月尸体旁很久的李昂,抬头朝堂前花这边望了过来。堂前花禁不住哆嗦了一下,这目光好冷好冷啊。
李昂有一千个理由怀疑这事是堂前花干的,因为她有这样的动机。
李昂天天都捧着酒坛在喝酒,他无法对抗赵名洵,只能用酒来麻醉自己。恰恰也就在这时,当今皇上病重的消息在街道上传来。这样看来,至少在近段时间,堂前花想见赵名洵一面是不可能的。
传闻越来越离谱了,有的说,三皇子赵名兆天天和李昂在一起,也有的说,是太子逼迫李昂迎娶那个妓女的,目的是要羞辱李昂。堂前花知道,三皇兄的势力一直都比太子强,即使李昂手上的御林军不倒向赵名兆,他这样丧失斗志,对太子来说,也一定凶多吉少。
堂前花决定去会会李昂,她知道李昂天天晚上都在豆腐店残壁断垣处。当天夜里,冷冷的月光下,一头战马静静地伫立在一棵巨大的紫荆花树旁,树下,李昂手捧酒缸,喃喃低语。
看到堂前花,李昂喷着酒气就是一番嘲弄。堂前花没有作声,转过身,背对着李昂,缓缓脱下了衣服。裸露的背部,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玉白。李昂一惊,他看到堂前花背部中央有一片拳头大小的伤疤。
堂前花凄惨一笑:“很难看是吧?十年前,我在京城街头乞讨时,看到一个男孩宁肯饿死,也不愿靠乞讨吃他人之食。我敬佩他,想帮助他,可那个老乞丐处处盯着我。后来,我想到一个办法,每天把乞讨来的钱偷偷留下一些,送给卖豆腐的张老汉父女,要他们每天送一块豆腐给那个小男孩。那个老乞丐发现我的秘密后,竟然用一只烧红的铁饼,狠狠烙在我的背部……”
堂前花再也说不下去了,而李昂则像傻了似的,呆呆地看着堂前花。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而来,在寂静的夜里听来格外得清晰。李昂连忙把衣服披在堂前花身上,两人闪身隐藏在紫荆花树后。
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黑衣黑面张弓带剑。
“三皇子说了,光烧了豆腐店还不行,今夜谁要是杀了李昂,重重有赏。”说话的人领着大队人马在豆腐坊残壁断垣处找了一圈,没什么发现,于是朝着紫荆树走来。李昂下意识地一摸腰身,没带佩剑,不由得懊恼万分。
就在这时,堂前花一跃而起,突然跳上战马,从紫荆花树后冲出。她只有一个信念,逃得越远,李昂就越安全。身后的箭雨呼啸地从堂前花四周穿过,大约跑了半里路,终于有一只箭射中了。堂前花身子一歪,摔倒在马下,一张带血的纸片从衣袖中飘下:生在帝王家,却如堂前花,一朝风雨至,哪能新枝发?
三天后,赵名洵即位大统,正式宣布堂前花的公主身份。与此同时,在李昂的坚决要求下,他的喜事也正在进行着。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李昂,胸戴鲜花,在街头缓缓而行,他的身后是众人抬着一顶新娘坐着的花轿。然而,花轿犹在,人不在,代替堂前花的,是她的牌位。
十年前,遭三皇子陷害,李昂全家被抄,流离街头,命悬一线。关键时刻,是豆腐坊的张老汉女儿惜月,每天送给他一块豆腐,才得以支撑他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