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勤恳能干的老头儿叫张古老,他有一大份家业,拥有良田千顷庄园若干;有四个儿子:叫大郎二郎三郎四郎;有三个媳妇儿,叫大嫂二嫂三嫂;只有小儿子四郎还没娶亲。
一天清晨,那张古老拿起一面铜镜照照自己,只见镜子里头,老头子头发白了,胡子白了,就连眉毛也全都白了。
张老头儿心里想,为了这头家,我忙活了大半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干脆在三个媳妇里选个聪明伶俐的,把家交给她来当吧!
正这么想着呢,大嫂过来说:“家翁,我娘家有事儿,想请个假,回去半个月。”
张老头儿计上心来,叫齐了三个媳妇,对她们说,“如今农忙过了,你们都回娘家去歇歇吧。大嫂回去半个月,二嫂回去七八天,三嫂也住个三五天,三妯娌有个伴,一同去,一同回。去时都带三只鸡、三只鸭,回时大嫂给我带两艘无桨之船,二嫂给我带九只无脚团鱼,三嫂给我带三团纸包火。”
三个媳妇说说笑笑出得门来,走了一段路,发起愁来,大嫂去半个月,二嫂去七八天,三嫂住三五天,去是一同去了,怎能一同回呢?
走到分岔路口,三个都想不出办法,只得坐在河边哭。
河边埠头有个巧姑娘正洗衣裳呢,听见她们吵吵嚷嚷哭哭啼啼,不由得笑起来:“这有啥难?七八天,七天加八天,正是十五天;三五天,三五一十五,亦是十五天;半个月也是十五天;一同去,一同回,路上结伴走,不是正正好?”
三个媳妇儿一听,都拍拍脑袋:“是啊,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们破涕为笑,但马上又发起愁来:“家翁叫我们带两艘无桨之船,九只没脚团鱼,三团纸包火。我们娘家哪有这等稀奇东西?”
那巧姑娘一听,又笑啦:“没有桨的船,不就是木屐么?两艘无桨之船,即是一双木屐;没脚团鱼是豆腐,九只没脚团鱼,即是九块豆腐而已;纸包火便是灯笼,三嫂你带三个灯笼准没错。”
三个媳妇儿一听,欢天喜地,连声道谢,分头回娘家去了。
过了十五天,三个媳妇儿说说笑笑,回到夫家来了,大嫂带回来一双木屐,二嫂带回来九块新鲜水磨豆腐,三嫂带回来三个灯笼。
张老头儿一看,回来的日子也对了,带的礼物也对了,不由得满心欢喜,问她们道:“你们三个谁猜出了我的谜语?”
三个媳妇只好告诉他:“家翁你的谜语啊,我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幸好在河边遇见个巧姑娘,她说七加八是十五,三乘五是十五,半个月亦是十五,让我们都回娘家待十五天。我们说家翁要的礼物太古怪,她就说无桨之船即是木屐,没脚团鱼正是豆腐,纸包火便是灯笼,都是寻常东西。”
张老头儿一听,马上出门打听那巧姑娘是谁家女儿。一打听,原来是隔壁村王屠户的小女儿王巧姑。张老头儿当即备了礼物,托媒婆去说亲。张家是大户人家,张四郎也是个好儿郎,王屠户一口答应了这头亲事。
于是乎,两家择了好日子,让四郎和巧姑成亲。张家娶得巧媳妇,张老头儿心里快活,吩咐大摆宴席,请所有亲戚朋友来吃饭。
没想到出了件事。那天厨房正做菜,突然,一只黄猫跳上灶台,叼起一条鱼就跑,那会儿三郎正在炒菜,顺手往那黄猫打一铲子,没想到锅铲正砸中黄猫脑袋,那猫倒在灶台下,死了。
这下可不得了啦,那只猫是邻居三叔婆的宝贝命根子,一向拿猫当儿子来养的。那三叔婆又凶悍又吝啬,村里人个个畏怕她三分。三郎娶亲那天,她喝了喜酒,没说什么。可是到第二天,三叔婆便拄了个拐杖,颤颤巍巍来找张古老:“你家三郎打死我家的金丝猫,这帐怎么算?”
张老头儿连忙赔不是:“这原是猫来偷鱼,三郎失手打了它,并非有意伤它。张老儿这会儿先给三叔婆赔不是了。改日我新买个好猫认赔就是。”
“认赔?哼,你赔得起吗?”三叔婆在八仙桌前坐下来,一拍桌子,“我那金丝猫是件宝!它白日里能捉玉老鼠,黑夜晚给我拖来金元宝。我这一份家私,全靠它给我挣回来的,你要赔,就得照式照样赔一只。”
“三叔婆,我们好歹做了一辈子邻居,这么说不是为难我吗?”
三叔婆放缓语气:“宝猫死了不能复生,照式照样赔确实为难人。话说去年有个寻宝人来我家,愿意出三千两银买我的宝猫,我还不肯卖哩,你就赔我三千两银子吧!”
“三叔婆你先消消气,我们再想办法,再想办法。”张老头儿赔着笑,端茶送走三叔婆,心里想到要筹三千两银子赔一只猫,不由得眉头紧皱,唉声叹气。
一家人见家翁不开心,都来问怎么回事。张老头儿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三叔婆要我赔她三千两银,我张家虽说家业兴旺,但拿出三千两银子,也得卖光所有田地才行。唉,我这一辈子勤苦,算是白费了工夫。”
巧姑问:“三叔婆和我们家相邻住家这么些年,有没有借过我们家的东西?”
大嫂说:“去年她问我借过一个饭勺子,还没来得及还回来,掉入灶里烧了。”
“这就好办了。”巧姑笑道,“明日请三叔婆过来,我与她对答。”
第二天一早,巧姑娘笑意盈盈请三叔婆过来说话,商量赔三千两银的事宜。三叔婆,笑得口水都流出来啦:“巧媳妇儿啊,听说张老头儿把家交给你当,我瞧你聪明伶俐,真真是块当家的好材料。我那宝猫死了,也不要你多赔,只要三千两银就好。”
“三叔婆你放心,我们一定赔。就算卖田卖屋,也不少您一分钱。”巧姑给三叔婆倒了一杯香蜜茶,“我听大嫂说去年曾经借给您老人家一个饭勺子,有这回事吗?”
“有哪,那木饭勺子给我失手掉进炉灶,烧了。”三叔婆喝了一口香蜜茶,“你赔我三千两银子,我买个新的银饭勺还你。”
“新的就不用了,你拿那旧的还就好。”巧姑说,“我家那饭勺子可是件传家宝,它用千年沉香木做成,只要拿它往空饭锅一放,饭锅里头马上能生出满满一锅热米饭。若遇上荒年,真得靠它救命呢!三年前有个寻宝人来家,愿意出六千两银子买,我家翁还不肯卖哩!如今烧了没办法,我也不要你照式照样赔一个了,你赔我六千两银子就好。你那金丝猫值三千两银子,正好抵消一半,你就赔我三千两银吧!”
三叔婆一听,慌了手脚:“巧姑,你不要胡耍赖,天下哪有这么神乎的饭勺子?”
巧姑说:“三叔婆,天下既有值三千两银的猫,就有值六千两的饭勺。如今你付现钱还是立欠条,随你方便。”
三叔婆一听,只好服软:“我家的猫不是什么宝物,你家的饭勺也只是个平常家什,两下对消,都不用赔了,可好?”
“三叔婆,你家那猫不值钱,可我家那饭勺子却真真是无价宝,两两对消,我们太吃亏了!”
三叔婆一听,连忙拄起拐杖,逃回家去了。从此她见了巧姑躲着走,怕巧姑问她要三千两银哩。
经过这一回合,张家巧媳妇儿的名声,就远远传出去了,传呀传,有一天传到县太爷耳朵去。那县太爷闲得慌,派人把巧姑叫到公堂上,对她说:“听说你聪明伶俐心灵手巧,本官想请你织一匹布,要像路一样长;养一头猪,要像山一样重;酿一壶酒,要像海水一样多——你先回去,下个月交上来吧!”
一个月过去了,巧姑不慌不忙来见县太爷。
“王巧姑,你织的布呢?”
巧姑向县太爷呈上一把量布尺:“老爷量得路有多长,民妇才织得如路长的布。”
用布尺量路,何时才能量得完?县太爷只好说:“本官公事繁忙,没时间量路长,织布这事就作罢。你养的猪呢?”
巧姑向县太爷献上一杆称:“老爷称得山有多重,民妇才养得如山重的猪。”
山如何称得出重?县太爷没话说了,养猪的事,也只好算了,只还有一样:“王巧姑,你酿的酒呢?”
“老爷你给我海样大的壶,我才酿得海水样多的酒。”
县太爷一听,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好让巧姑回家去了。
这下子好了,巧媳妇的名声更大了,传啊传,传到皇帝耳朵里。
皇帝想亲自见识这位巧媳妇,便穿了微服,带了随从,亲自到张家庄来。
听说皇帝派人从京城来,张老头儿一家大小出门迎接。
“哪个是巧姑?皇帝派我来赏赐她哩。”皇帝说。
巧姑连忙走上前:“民女便是,长官有何赐教?”
皇帝走得匆忙,啥也没带,他顺手从衣袋里取出一只秋梨,递给巧姑说:“皇上听说你治家有方,上下和睦,特意赐你家一只秋梨,祝福你合家上下身体安康。”
“多谢皇上赐福。”
巧姑接过秋梨,拿到厨房压碎了,煮出一锅秋梨汤。不一会儿,她端出汤碗,全家上下每人各人都分到一碗,皇帝和随从们也各有一碗。
皇帝尝了秋梨汤,汤里不仅有秋梨的香味,还有花蜜的甜味。他喝了梨汤,十分高兴,对巧姑大加赞赏:“古圣贤说‘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你不分梨而分汤,是智慧的做法啊!”
皇帝挥笔写下“巧媳妇”三个大字送给巧姑。从此以后,九州四海,到处都传说巧媳妇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