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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

  转眼又到清明时节。望着满山无名的野花和青青杂草,想起故乡父亲坟茔前那块静静的墓碑,我的内心犹如刀绞般疼痛,不知不觉酸涩的泪水已溢满了眼眶。

  父亲是在去年清明节离开我们的,当我经过一天的长途跋涉赶回老家时,来自县城各地的亲朋好友已把农村的小屋围得水泄不通,姐姐和弟弟的6个孩子早已跪拜在父亲灵堂前泣不成声。弟弟对我说:“父亲走时还不停地念叨你的婚事呢!”我深深知道所有的邻里乡亲都希望我这次能带他们盼望数年的城里媳妇回来见父亲的最后一面。

  父亲于1930年10月出生,那时家境贫寒,14岁才进入村里的小学念书。刚读三年小学的父亲不得不辍学回家,与两位哥哥一道跟着爷爷奶奶下地干活。遇到天灾收成不好的年月,一家人除了交地主的粮租,经常吃不饱穿不暖,饥寒交迫地过着苦难的日子。直到解放后土地改革,村里成立农业合作社后农民自己拥有了土地,家里的生活条件才开始慢慢好起来,因此父亲对党的恩情念念不忘,喜悦的内心时常发出由衷的赞叹。

  随着生活的逐渐好转,父亲结婚有了自己的孩子,但天有不测风云,由于家乡地处偏僻不通公路,十里八乡没有医院和卫生所,孩子生病全部凭自己的经验和土偏方治疗,加之当时各种疾病流行,农村婴儿成活率比较低,有些孩子长到四、五岁大生病不久就夭折了。因为这些条件和因素,父母先后生育了四个孩子都没能挺过这个关,而立之年后父母生了姐姐,我和孪生弟弟出生时,父母早已过不惑之年,我们的到来更是给家里带来了无尽的希望和欢乐。

  也许是乡邻的善举感动了苍天,我们姐弟三人在父母的百般呵护中,在新中国日益完善的医疗体制下,几乎没有生什么大病就活蹦乱跳地渐渐长大。应该说中年得子的父母对儿女婚事的关心胜过一切,但就在我和弟弟高考落榜,对人生前途茫然无措的那年春天,父亲却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晚上他把我和弟弟叫到身边,郑重地说:“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来得不容易呀!你们兄弟俩都去当兵报效祖国吧!”就这样我在父亲的无限希冀中报名当兵,去了遥远的山西部队那片黄土高原,弟弟却因种种原因未能如愿。临走时父亲对我说:“到部队后要听领导的话,好好工作,为家乡人民争光”。从此我和父亲的感情只能在弟弟与我频频来去的两地鸿书中默默传递。

  光阴荏苒,岁月匆匆,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在部队立了功、提了干,后来又调到离家不足千里的重庆军营,但因部队工作繁忙我却很少回老家陪伴和看望父亲。2012年春天,正当我在部队进行军事理论知识集训时,弟弟的一个电话使我的脑袋突然象钻进了蜜蜂一样嗡嗡作响,父亲因肺部感染住进了省城的医院。此时我才真正感觉到自己不在身边这些年欠父亲的感情太多太多……

  八十二岁高龄的父亲,经过这次病痛的折磨后,再也没有了原来的精神,身体慢慢开始消瘦。去年春节我回家探亲,曾经健壮的父亲已经不能独立行走,我用外甥女从省城买来的轮椅推着已经卧床半年的父亲,到村里的马路上走走看看。每到一处他都能熟悉地说出田间地头的名字,以及曾经在这里和乡亲们生活发生过的许多故事。父亲虽然文化不高,但经过自学后也算得上是村里有文化的人。由于父亲处世公平、为人正直,在他短暂的人生中曾经先后担任过37年的生产队会计,所以对于村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他都非常熟悉并有着深厚的感情。我知道这个世界留给父亲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一边给他讲我在部队的成长进步,一边给他介绍祖国各地发生的深刻变化。这时父亲浮肿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喃喃地说:“这么美好的生活,你还不赶快把家成了,到时我”走“了已安心呀!”

  父亲真的“走”了,我却没有完成父亲的遗愿,春节的短暂团聚仅成为我和父亲的永别。这时忙前忙后料理父亲后事的姐夫对我说:“父亲临走的时候特意交代我们,要在他坟前立一块墓碑便于以后的孩子们寻找。我们准备把孩子们的名字都刻在墓碑上,你看你的怎么办?”此时此刻我才再一次感受到对不起生我养我的故乡这块熟悉的热土,对不起关心我的各位亲朋好友和父老乡亲,对不起带着深深遗憾离开我们的至爱父亲。我的婚事已经成为父老乡亲们对我的唯一希望,毕竟我已经都过了不惑之年。

  其实,自从去年春节后,我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到处相亲,尽量争取让父亲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儿子成家。也许是自己的内心过于急于求成,或许是当今社会男女青年的爱情掺杂了太多太多的物质与功利,往往寄予厚望的美好爱情偏偏就难以如愿。原以为离开部队到地方工作后,接触交往女性的时间和机会更多些。殊不知由于年龄的缘故,我的选择面越来越受到各种条件和非理性因素的制约,加之我长期在部队养成的正直、果敢、刚毅、理性的军人素质和作风,使得自己在与地方姑娘的交往中缺少许多灵活、委婉与浪漫,来之不易的几次相亲都在和姑娘的短暂交往后无疾而终。

  一年的时间转瞬即逝。今年春节,我因值班而未能回到老家与亲人团聚,春节长假的剩余时间里,我独自一人漫步在城市的街头,听着不时响起的隆隆鞭炮声,看到邻居喜庆团圆的热闹场景,我的思绪便飞到了遥远的故乡,此时侄女从老家打来电话:“伯伯,你是不是没有找到伯娘不好意思回来了哟?我们明天要去给爷爷上坟,又要看到爷爷的墓碑,你的名字后面什么时候才刻上伯娘的名字呀?”听到侄女稚嫩的声音,我的眼眶再一次溢满了滚烫的泪水,目光呆滞地凝视着远方那陌生而又熟悉的家园,起伏的内心象打翻了五味瓶久久难以平静。

  春节的喧嚣已经远去,复苏的大地万象更新,层层叠叠的故乡山峦早已是草长莺飞,百花盛开。铭记着家乡父老的殷切期望与嘱托,怀着对美好爱情的无限憧憬,带着对家人和父亲的深深愧疚,看着即将到来的清明祭日,父亲在世时的音容笑貌仍历历在目,离别时的亲切话语时常萦绕在耳边,泪眼朦胧中远山父亲坟茔前那块无声的墓碑又时刻浮现在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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