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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檀床

这天,毛朗接到一个神秘的电话,听声音对方是个老婆婆:“你是搞收藏的吧?我家里有一件大家伙,清代的好东西,你过来看看吧。”

毛朗一听,来了兴趣,忙问:“你在哪儿?”老婆婆说:“离你那儿三十里之外的安礼屯。”

毛朗放下电话就出发了,他开车一路打听赶到了那个叫安礼屯的村庄。这时,老婆婆又打来电话:“村子里有座清代老建筑,你找一个叫安基的人。”

毛朗还想问详细点,老太太却把电话挂了。

毛朗开着车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清代老建筑,后来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坐在墙根下晒太陽,就下车问他,安基住在哪儿。

老头儿奇怪地看了毛朗一会儿,然后用手杖一指对面几座老坟,说:“安基在那儿,坟包最大的那个。”

毛朗一怔,给老头儿递上一支香烟:“我找安基的老宅子。”老头儿又拿起手杖,顺着街道一指,说:“走到尽头向右拐,门上有块‘进士宅’木匾的那户就是。”

老头儿的指引下,毛朗将车开到了一座老宅子前。这宅子外面看不出有什么奇特,等毛朗走进去后,才感觉一种古朴之气扑面而来,里面的屋子宽敞高大,门窗精雕细琢,尽管年久失修,却不难想象当年的辉煌气派。

这时,一个弓身驼背的老婆婆,从挂着门帘的屋里蹒跚着走出来,也不说话,就把毛朗领进了里屋。一进屋,毛朗就被一件造型奇特、体积巨大的家伙给吸引了,只见那大家伙蒙尘含垢,像座黑乎乎的小木屋,里面安放着架子床,床上有堆破棉被。

毛朗谨慎地问道:“多少钱?”

老婆婆向他伸出一根骨瘦如柴的手指,用沙哑的嗓子说:“一千万。”

毛朗给她报出的数字吓住了:“一架旧木头,哪值那么多?”

老婆婆看看毛朗,拍拍那大家伙上两块方方正正的相面儿:“看看这雕板,”又拍拍高大的廊桩,“看看这材料,”最后一指里面那堆破棉被,“闻闻这味儿。”

毛朗笑了:“难道要我闻您老的脚丫子味?”

老婆婆脸上显出不高兴的神色,爬进木屋子抱出破棉被要毛朗闻,毛朗不得已只好闻了闻,奇怪了,看似油污破败的旧被子,竟然散发着淡淡的异香,连老婆婆身上也是这种香味。

老婆婆幽幽地说:“这木材能除臭生香,衣物在上面放久了,就会薰上香味儿。”

平日里,毛朗有一套将看中的好东西往烂里损的生意经,这会儿又习惯性地说开了:“谁知道是不是您喷上了香水,这黑污油腻的,怎么看都是一架烂木头。”

这句话可惹恼了老婆婆,她颤巍巍地走到门口掀起旧帘子,把毛朗往外轰:“你哪儿来的,还是回哪儿吧。”

毛朗忙赔不是:“我不是说您这床不好,我是稀罕能把被子熏香的木材,咱有话好好说,对于木材我多少也懂点行。”

老婆婆一听就更不高兴了:“敢情我家的东西倒没有你清楚了?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毛朗哪舍得就这样错过眼前的宝贝,只是赖着不走。老婆婆越发生气:“我还是留着自己睡,走吧走吧。”说着和衣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

毛朗只得回去了。他想了一夜,那张床太勾他的魂了,不说木料,仅那雕板就让他着迷,那绝对是能工巧匠的力作。他见过的古床也不少了,但如此做工考究零件繁多的,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床在其流行时,往往是主人身份和资产的象征,非小户人家所能拥有。

第二天一早,毛朗就开车去了老婆婆家。只见老婆婆的院子里堆放着许多烂木头,老宅墙上电线盘结,看得出电线老化得很厉害。

对于毛朗的再次造访,老婆婆一点也不意外,此时,那张床已被她里里外外擦拭得干干净净,静穆中显出一种古老幽雅的紫黑色。毛朗被这床的原色震了一下:难道真的是木中极品小叶紫檀?

老婆婆的衣着看起来也比昨天整洁了许多,她冷冷地说:“年轻人,真要不识货,来一百次也白来。”

毛朗赔笑道:“那是那是,我眼拙。”话虽如此,毛朗今儿却是有备而来,他先仔细看了看床的构件,只见床所有的围子、细部,都是用很小的木头攒插起来的,没有用一根铁钉,床高接近三米。毛朗拿出一团酒精棉球,在木头的表面擦了擦,棉球上立即染上了紫红色,毛朗不由心中一阵狂喜。

老婆婆将毛朗的这个举动看在眼里,说:“年轻人,你哪是眼拙,心里精明着呢。”毛朗有些尴尬:“眼看不准的东西,只有靠这常识了。”

老婆婆追问:“这次确定是什么木材了吧?”毛朗迟疑着不肯立即下结论,老婆婆有点不屑地说:“你这样也算懂行?紫檀木啊!”

毛朗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说:“正宗的紫檀木多来自南洋,大些的紫檀木要数百年才成材,在明清两朝已经被砍伐殆尽了,您这床要全是紫檀木的,那就真的是绝世无双了!”

老婆婆得意地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好东西不要错过。”

毛朗小心地问:“一千万也太多了,能不能少些?”老婆婆毫无商量的余地:“安基要的就是这个价,少一分都不卖。”

毛朗疑惑地问:“安基到底是谁?”老婆婆凑近毛朗说:“安基是这床的主人,小伙子,买好东西要趁早。”

毛朗再次闻到老婆婆身上那种古雅浓厚的檀香味,他为难地说:“一千万,我真没有。”老婆婆想了想,说:“那你连我一块儿带回去,就不用付一千万了。”

毛朗一听,哭笑不得:“哪有买家具带活人的?”

老婆婆一下子生气了,又开始赶毛朗走:“走吧走吧,你没有诚意哪能买到好东西?”

毛朗被老婆婆一直推到大门外,他在门外傻傻地站了一会儿,愤愤地想:“真是个古怪的老太太,我买床难道还有义务把她带回家养老?”

离开老宅后,毛朗一拐弯又看到了那个白胡子老头儿,还是坐在墙根下晒太陽,毛朗下车又递给老头儿一支烟:“老人家,您知道安基是谁吗?”

老头迟疑片刻,缓缓地说:“他是光绪五年的进士,才学一等,可就有一点不好,特爱财。”毛朗看老头一副昏昏欲睡的迟钝样,也不知他说的是哪时的老话,觉得问不出什么,只好离开了安礼屯。

毛朗回到家后,怎么也舍不下那张檀木拔步床,还老觉得心神不安,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在家里坐立不安地烦躁了半天后,就又开车去了安礼屯。当他进村子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此时太陽已经下山了,安静的村子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雾霭。

突然,毛朗发现不远处有一户人家着火了,而且火越烧越大,许多村民都跑去救火。毛朗仔细一看,只见那大火就在老婆婆家所在的方向,他不由大吃一惊,拔腿就跑。跑到一看,着火的果真是老婆婆家,老宅子里火光冲天,烟火中飘出一股浓郁的香味,一村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异香,只有毛朗知道这是古雅的檀香。

老宅的门锁得牢牢的,有村民奇怪地说:“这老宅子空置了这些年,怎么突然着火了?救火要紧,打破这门吧。”大家七手八脚撞开了厚实的木门,可里面火势太凶,没人敢冲进去。

毛朗着急地对村民说:“里面有个老婆婆,快救出来吧,还有一张床。”村民们都诧异地看着他,说:“这老宅子里十几年没有人住了,哪有什么老婆婆?”

空气中的檀香味越来越重,毛朗更着急了:“有张床在里面!”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说:“这是安进士安基的老宅子,里面是有一张老旧的床,样子不错,因为这老宅子里的几代人都是死在上面的,村子里没有人打那破床的主意。”

这场火直烧到半夜才熄灭,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檀香味。毛朗眼睁睁地一直等到大火熄了,看着老宅彻底成为一片废墟,这才恍恍惚惚地离开了。

那晚,毛朗回到家睡下,刚一闭眼,就见老婆婆走过来埋怨他说:“你也太笨了,安基要的那一千万,你只要多买些冥币去他坟前烧化了,买卖就成了。我早知道老宅里那老化的电线会引起一场大火,可还是没有躲过被烧成灰烬的劫难啊!”

毛朗吃惊地问老婆婆:“安基早就死了!你又是谁?”老婆婆叹了口气说:“我就是紫檀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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