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透过榆树密密层层的叶子,照射在地上。沿路见不到一块荒土,青翠欲滴的稻苗,苍苍翠翠的丛林,都在风中摇曳,呈现出一片生机。
渐渐地他们进入了和县境内。高高的晴空,阔阔的田野,森森的树林。勇儿一边驾着马车,一边亮起洪钟样的嗓门高歌起来,洋溢着生气的歌声在空中激荡,深深地进入每个人的心中。
“想不到勇儿还有这样的一副好嗓子。”恽寿平幽幽地说。
“层层叠宕,遥远而又亲切。”王石谷赞道。
“石谷兄不愧为山水画高手,连歌声也能绘出一幅山水图来。”
“音乐门外汉,让贤弟见笑了!”
两人正在说笑,忽见眼前群山起伏,层峦叠嶂,一座座悬崖绝壁的大山扑面而来。
“两位公子请坐稳,进入山道了。”勇儿停住歌声喊道。
山谷很长,几乎是一眼望不到尽头;仰头望望,两边巉岩耸立,峭壁连天,只露出狭窄的一线天空;加上呜呜的山风,更显得阴森险峻,周围只有沉寂、静谧,仿佛置身于茫无人烟的野荒世界。寒冷和静寂沉沉地压在三个人头上肩上身上。谁也没有心情再说笑。
“勇儿再唱支歌吧!”仿佛耐不住这无边的寂寞,王石谷和恽寿平同声喊道。
勇儿一悠马鞭,猛喝一声“驾!”正要提起嗓子来唱,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得得得的马蹄声,勇儿不由得警觉地朝后望去……
马蹄声由远渐近,两匹快马一阵旋风似地刮了过来。领头的一匹剪鬃小红马上骑着一个紫衣紫裙的少女,一张脸如出水芙蓉般的艳丽。后面紧跟着一匹菊花青的小马,青衣青裙的一个小女孩,嫩脸如春,骑在马上东张西望。
勇儿一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悄悄地探向腰间的宝剑。
马上的两个女孩似乎都没有看他们一眼,两匹马互相追逐着,从他们旁边一闪而过,一片片尘埃在她们身后扬起,顷刻间不见了踪影。勇儿不由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摸向腰间的手也松了下来。
“吓了我们一身冷汗,我们还以为是强盗追来了。”坐在车里的王石谷和恽寿平不约而同地说。
勇儿嘿嘿地冷笑了两声说:“两位公子,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谷底,即使没有强盗,也有豺狼虎豹。天黑前,我们一定要走出峡谷。”说完一挥马鞭,拼命赶起车来,两匹马飞奔急驰起来。一会儿,两匹马身上长长的髦毛被汗水沾成一条一条的,随着身体的起落上下翻飞舞动。
勇儿早已失去了唱歌的兴趣。三人,一车,两马,就在这绵绵无尽头的山谷中,闷闷地急驶着。
天渐渐黑了下来,幽暗的深谷里,阴气迷漫,更显得神奇、诡谲而又恐怖。
“勇儿,怎么还没有出峡谷呢?”恽寿平忍不住问道,因为他实在又困、又累、又乏、又怕。
“这鬼峡谷,走了半天也望不到尽头。”王石谷也急了起来。
勇儿依然闷声不吭地赶着马车。
王石谷和恽寿平二人干脆闭上眼睛在车中睡起来。两人正在迷糊之间,猛听到勇儿惊喜地喊道:“有人家了!”
两人争先恐后地从马车探出头来,向前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两团朦胧的灯光,在风中晃动不息。
“终于有人家了,勇儿!快点!”两人都高兴地惊呼起来。
马车终于在一座破旧而简陋的小客店前停了下来。一块破旧的“松村旅店”招牌被山风刮得啪啪作响,暖洋洋的灯光从屋内诱人地透射出来。还未等三人下马车,屋内早已走出两个人来。这是一男一女,两人的年纪都在四十开外,在这荒村野地,他们的肤色却仍然白净细腻,让人不可思议。他们殷勤和蔼地迎上来,满脸笑容地招呼着他们。
三人被安置在东首的三间客房里,房间光线幽暗,却干净整洁。
勇儿在三间客房和廊沿上仔细察看了一下,正要向两位公子禀告什么,忽见一个硕大英武的妇人走过来请他们三位用饭。勇儿答应了一声,吩咐妇人将饭菜摆进王公子的客房。
不一会,热气腾腾的饭菜便摆到了王石谷客房的桌上。三个人在桌边围坐下来,王石谷和恽寿平伸出筷子正要用饭,被勇儿用眼色制止住了。他探过脑袋悄声对他们说:“两位公子,这是一家黑店,此饭菜不能用!我这里有银鱼饼和老爷叫带的玫瑰露,可供二位公子解渴充饥。”
“你怎么知道这是一家黑店?”恽寿平疑惑地问道。
“客房和廊沿的走道上都充满着人血的血腥气,两位公子今晚还要委屈一下,我们住到一间房里。我们这样……”勇儿悄声地叮咛着两位公子。
“客人的饭菜都吃光了吗?”店主问着垂手侍立的硕大英武的妇人。
“两个书生太困了,没有胃口,吃得很少,只有那个马夫将饭菜吃得一点不剩。我进屋时,只剩下空盘子。”
“好!好!”店主应着,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奸笑。
勇儿将倒掉的饭菜,装在一个口袋里,悄悄放在墙角下。
夜晚的山风呼呼地刮着,将松林吹得呜呜直响,像有千百只野兽在齐声嚎叫。透进窗洞里的风把小桌上油灯的火舌拉来拽去,给墙上地上投下了缕缕阴影,更给房内增添了一层阴森恐怖的气氛。
勇儿将两位公子安顿在一个安全的角落,便将蚊帐高高挂起,仰面躺在床上为了引敌上钩,他干脆起来将油灯灭了,躺在床上,轻轻地打起呼噜来。
子夜过了,窗前微弱的月光已经消失,仍不见有什么动静。难道是自己的神经过敏而造成的错觉?渐渐地,他的心理防线放松了,正要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猛然听到隔壁两间屋子里发出两声怪响,接着又听到离头部不远的窗棂处卷起一阵怪风,他暗叫一声不好,赶紧窜下床将两位公子推醒。三个人分左右站在大门两边。王石谷学过一些拳脚,手握一根粗棍守候在左边;勇儿手握利剑,护着恽寿平守在门的右边。
“两位公子,外面漆黑,途径陌生,不到万一,我们不能冲出去,免得暴露了自己。”勇儿话未说完,忽见窗棂猛然洞开,飞进一个头戴恶鬼面具的人来,那人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向床上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