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凉镇早在清乾隆年间就是个远近闻名的大镇。但是,进入民国初年,高凉镇突然变得十分萧条冷清,街上店铺大都关门歇业,生意人少有敢于光顾这里的。究其原因,是匪事猖獗所致。
原来,高凉镇西去十五里有座铁岭山,山上盘踞着一股土匪,多达上百人,匪首人称黑八。此人来去一阵风,谁也没见过他,真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前些年,他们只抢富家大户,从不去骚扰百姓。但是近几年来,这股土匪像换了一副面孔,突然变得凶狠异常,不管你是穷是富,不管你家产是多是少,凡是钱财,见了就抢,如遇女子,也不放过,打家劫舍,无恶不作。高凉镇人无不恨之入骨,可又奈何不了他们。
这一天,高凉镇来了一位叫王飞的剃头匠。他在街中热闹的地方租了一间门面,扯出一条大大的幌子,上书“神技飞刀剃头”。这无疑像在油锅里撒了一把盐,激得整个镇子顿时活跃起来。他的剃头铺前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大家都想来看看这位剃头匠是如何飞刀剃头的。
为了众人观看得清楚,王飞特地把长板凳挪到门外。第一个来剃头的是个年轻人。王飞替他围上白单子,伸手试过水温,开始洗头,洗过了,又把一条毛巾捂在年轻人的头上,让热气慢慢地往里透。这时王飞拿出一块折叠得板板正正的生白布,在上面左一下右一下地磨刀。那把刀看上去和其他的剃头刀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刀刃亮白,寒光森森,让人不敢直视。
刀磨好以后,王飞握刀在手,反复看了年轻人的头形,又拿手指量过尺寸,接着便进入了一种神奇的、忘我的境界。只见他把刀轻轻地往上抛起三尺来高,落下时他连看也不看,右手准确地接住刀把,大拇指和食指卡住刀柄,只听“刷”的一声,自上而下,便露出一条光光的头皮,而且头发纹丝不乱,成为整整齐齐的窄长一绺,落在地上。然后再把刀抛起,紧接着,“刷”地又是一刀。人们根本看不清他是如何抛刀,如何接住,又是如何把头发剃下来的,只看到一线白光起落升降,看到白光贴着头发运行,听到“刷"的一声,接着又是“刷”的一声,剃下的头发在地上排列得整整齐齐。半袋烟工夫,一个光亮的、泛着青色的光头便出现在人们面前。这时候,王飞收了刀子,也不看是否剃净,只喊声“好啦”,便让客人付钱走人。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王飞的飞刀神技很快传遍了方圆百里,人们纷纷慕名前来。到他这里剃头的啥人都有,有老有少,有穷有富。收钱的时候,王飞说收谁多少就是多少,有的收得多些,有的就收得少些。如果身上没钱,你只需说上一声“今天忘带了”,照样走人。渐渐地,人们就看出了其中的分别:穿戴破旧的就收得少,穿得光鲜的就收得多。这样一来,富人就有意见了。王飞哈哈一笑,说:“你哪里剃不了头?为什么偏偏到我这里剃头?明摆着,你是想来享受这份新鲜玩艺的不是?你头剃了,还看了热闹,我自然得收你双份钱。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呀?”一席话,说得富人哑口无言。
七月的一天,吃过午饭,王飞正要歇晌,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人来找王飞剃头。来人气宇轩昂,仪表不凡,后面还跟着两个随从,腰里都别着家伙。一进门,白面书生就掏出一摞银元,放在王飞的桌上,声明要王飞表演飞刀剃头的绝活。
王飞打量了一阵来人,哈哈笑道:“好!我就好好地给你表演一番。”
洗过头,蒙上毛巾,在等待透头发的时候,王飞像往常一样磨他的刀子。也许是这主顾气度不凡,王飞的刀子磨得特别认真、特别卖力,他把刀子在油石上磨了又磨,直到刀上的寒光发出青冷的颜色方才作罢。
书生瞄了王飞的刀子一眼,说:“盛传先生身怀神技,想不到竟用这样不起眼的刀子。”
王飞说:“先生千万莫小看了我这把刀子,它可是祖传之物,锋利无比啊。”
“先生言过其实了吧。”书生有些不屑地说。
“您不信?” 王飞把刀子凑近他,书生只觉寒气逼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王飞问:“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吧。”
头发剃完,王飞问:“先生可刮脸?”
来人微微闭着眼睛,懒洋洋地问:“刮脸怎么刮?”
“一样,” 王飞说,“和剃头一样?”
“你能保证不破一点皮吗?”
“能。”
“那好,”书生又从口袋里拿出几枚银元,和原来的放在一起,“刮好了这些就都是你的了。”
王飞只用了三刀便刮净了左腮,又用了三刀刮净了右腮,就只剩下巴底下的胡子了。王飞停了刀,定定地看着书生的下巴。恰在这时,书生也微微地睁开了眼睛,他身子猛地抖动了两下,似乎想站起来,但被王飞的刀子逼住了。这时王飞把刀子抛了起来,这次那刀比哪次抛得都高,只见那一道寒光直直地升起,在空中画了一条弧线,又直直地落了下来,直奔书生的咽喉。只听得“刷”的一声,顿时血花四溅开来,电光火石之间,那书生的脖子便被齐齐地切断了。
白面书生的随从惊呼一声就要掏家伙,可王飞的剃头刀早已甩了过去,切掉了一个随从的四根指头。随后,剃头刀飞旋着又被收了回来,对准了另一个随从。那随从吓得跪倒在地,连连求饶。
王飞指着掉了脑袋的白面书生说:“他就是铁岭山上的匪首,这几年就是他在为非作歹。”
人们惊问:“他就是黑八?”
“不是,” 王飞说,“他是白九。”
“那……黑八不是铁岭山的匪首吗?”
王飞说:“黑八是原来的匪首,早在五年前就金盆洗手了,他临走时把寨子交给了白九。黑八有言在先,要白九做到三不抢,即妇幼不抢、正道生意人不抢、穷人不抢,做不到就要杀了他。可白九没听他的,也算他大限已到,怨不得别人了。”
人们问:“先生怎么知道得这般详细?”
“我就是黑八,” 王飞说,“这次我到高凉镇来,就是专为剪除白九而来,还高凉镇一个清净。”
有人又问:“难道白九就没有认出你?”
黑八扯掉满脸的胡子,伸了一下腰,原来矮矮墩墩的王飞陡然高出半尺来。他顿了顿说:“白九后来已经认出了是我,但已经晚了。”
当天,黑八重新回到铁岭山山寨。当晚,铁岭山一场大火冲天而起,映红了半个高凉镇。
第二天有胆大者上了铁岭山,却只看到残垣断壁,一派狼籍,黑八和所有喽罗已不知所终。
从此,高凉镇一带再无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