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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的鹦鹉

1

江南泾县县城里,有一家“何记”丝绸铺,铺主何掌柜养着一只鹦鹉,每天,他都要花不少的时间教那只鹦鹉说话,乐此不疲。

这年三月初五的早上,何掌柜将几枚铜钱交给了小伙计罗家松,让他去西街上买五只饼子。罗家松家住乡下,去年腊月,十五岁的他来到“何记”丝绸铺当起了伙计。

西街上有两个卖饼子的摊子,街头一个街尾一个,罗家松赶到西街,刚要在街尾的那个摊子上买饼子,忽然,他被一阵说话声吸引住了。说话的人是一位身穿长衫的中年汉子,他正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同摊主商量着什么。罗家松听出来了:那位中年汉子是外地人,来摊子前买饼子,不巧的是,他只携带着银票和大块的银锭,没有碎银和铜钱,摊主找不开,便不愿意卖饼子给他,于是,他想让摊主赊卖两只饼子给他,改天他有了铜钱,一定如数付账。

中年汉子说了好大一会儿,摊主就是不肯答应,罗家松看不下去了,他从兜里摸出铜钱,对摊主说:“他的饼子钱我付了!”说着,他为中年汉子买了两只饼子。中年汉子问罗家松家住哪里?说改天他一定奉还铜钱,罗家松却嘻嘻一笑,说只是两只饼子的铜钱而已,不用还了。

何掌柜交给罗家松的铜钱,恰好能买五只饼子,为中年汉子付了两只饼子的账,剩下的铜钱便只能买三只饼子了。他打算回到丝绸铺后,请何掌柜在他的工钱里,扣下买两只饼子的铜钱。

捧着饼子,罗家松回到了丝绸铺,何掌柜见只有三只,便问他为何只买了三只,是不是在哪里玩耍,因而弄丢了铜钱?罗家松一向淘气、贪玩,因此平日里,何掌柜对他管教很严。

罗家松就把自己在西街上遇到那位中年汉子一事,说给何掌柜听了,何掌柜不肯相信,于是独自一人赶往西街,核实罗家松有没有撒谎。

来到西街一看,街上只有街头那个摊子在卖饼子,街尾的那个摊子不见踪影。何掌柜哪里知道,街尾的那个摊子的摊主因家中有事,刚刚收了摊子回家去了,因此他以为,罗家松的饼子肯定是在街头的摊子上买的,于是,他走上前询问摊主

那位摊主眯着眼,想了好大一会儿,然后告诉何掌柜说,今天早上他根本没有看见罗家松。

何掌柜心里一沉:看来,罗家松果然撒了谎!

回到铺中,何掌柜将罗家松一顿责骂,告诫他今后千万不要再撒谎了,然后,何掌柜忙碌铺中的生意去了。

2

罗家松一番好心,替中年汉子买了饼子,却挨了何掌柜一顿责骂,当然感到很委屈,他想:何掌柜啊何掌柜,你怎么这么不辨是非呢?我不能就这么无端地被你责骂了,我一定得想个法子,让你也难受一番!

做出怎样的事情,才能让何掌柜难受一番呢?罗家松正在使劲地思考,忽然,几声鹦鹉的呜叫声,传人了他的耳中,他顿时感到自己的眼前一亮:何掌柜非常喜爱那只鹦鹉,如果我将它弄走,过几天再归还,让何掌柜几天见不着它,那么,何掌柜一定会难受得很!

主意拿定,罗家松趁着四下里没人,悄悄地来到何掌柜的房中,将那只鸟笼拎在手中,溜出了丝绸铺的后门,飞快向乡下家的方向赶去……

再说何掌柜,他忙了一上午,终于得了闲,便想去逗那只鹦鹉,可他来到房中,却发现那只鹦鹉不见了。他连忙四下里寻找起来,可找遍了铺子,哪里有那只鸟笼的影子?这时,一位伙计走了过来,告诉他说,罗家松不见了踪影。

何掌柜猛然想了起来,自己早上曾狠狠地责骂过罗家松一顿,他顿时担心起来:是不是我责骂得太厉害了,罗家松受不了,因此离开了丝绸铺?天啦,他可真的不能想不开啊!

想到这,何掌柜连忙命伙计们上街去寻找,可找遍了县城里每一个角落,却哪里有罗家松的影子?当天傍晚,何掌柜赶到了罗家松乡下的家中,可他的父母说,罗家松根本没有回家,何掌柜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手脚冰凉!

就这样,罗家松和那只鹦鹉,在同一天失了踪。从此,何掌柜逢人便打听,有没有见到过罗家松?

3

转眼,日子到了第二年的三月,这天,何掌柜来到了三百里外的池州城里。“何记”丝绸铺在池州城里,有一家分号,何掌柜来到池州城里的目的,就是料理分号的生意。而每一天,他都不忘了打听一番,有没有人见到过罗家松?

这天,何掌柜忙碌了大半天,心中烦闷,便来到街上,想散散心。走到一个小巷之中时,他忽然听见了一阵说话声,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听着听着,他的脸上布满了疑惑的表情。

何掌柜顺声望去,见说话声是从一座大宅院里传出来的,他连忙向一位路过的人打听,那座大宅院的主人是谁?路人告诉他说,那座大宅院的主人姓杨,是位富商,人称“杨掌柜”。

何掌柜为何要打听那座宅院的主人是谁呢?原来刚才,他听了出来,那阵说话声含混不清,不是人所发出的,而是鸟所发出的,并且非常像他的那只失踪的鹦鹉的说话声——何掌柜平时说话,带着很浓重的泾县口音,因此,他养的那只鹦鹉,学说人话时,也带着明显的泾县口音。刚才,他不但听出了那阵说话声是鸟儿所发出的,而且他听了出来,那鸟儿的说话声中,明显带有泾县口音!

不会这么巧吧?难道说话的鸟儿,就是我的那只失踪的鹦鹉?如果它真的是那只失踪的鹦鹉,那么,顺藤摸瓜,我是否能就此找到罗家松的下落?

这一年来,何掌柜没有一天不思考罗家松和那只鹦鹉,为何会失踪?虽然他一直没能想出答案,但他一直隐隐地觉得,既然罗家松和那只鹦鹉在同一天失踪,那么,两者之间,肯定会有某种关系。

何掌柜心知自己不能贸然进入那座大宅院,去看、去问个究竟,因为那只鸟儿如果真是他的那只鹦鹉,那么,它现在的主人杨掌柜,一定是通过非常手段得到它的——它忽然出现三百里外的池州,其中的原因,杨掌柜肯定不会轻易外露!

4

何掌柜苦苦思考了一番,决定找个不会引起怀疑的途径,接近杨掌柜。几天后,他通过一位生意上的朋友,结识了杨掌柜,并来到杨掌柜的家中做客。

进入杨家的宅院,何掌柜看见了一只鹦鹉,正待在一只鸟笼中,顿时,他呼吸急促,差点流出泪来——那只鸟笼,他再熟悉也不过了,正是他的那只鸟笼,而那只鹦鹉,果然是他的那只鹦鹉!

何掌柜极力平静了一下自己,装着一副无意的样子,四下里逛起来,可他把杨家的宅院都逛遍了,也没能见到罗家松的影子。鹦鹉近在眼前,罗家松却依然不见踪影,何掌柜的心头不禁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罗家松到底还在不在人世?如果他已经不在人世,那么杨掌柜或许脱离不了干系!

这时,酒菜上了桌,杨掌柜和何掌柜喝起酒来。一边喝着,何掌柜一边把话题扯到了自己的家乡泾县,杨掌柜说,泾县是个好地方,山水好、人好,并说他曾多次去泾县做过生意。一听说杨掌柜曾经去过泾县,何掌柜不禁又是一阵呼吸急促,他想:杨掌柜果然去过泾县,罗家松的失踪果然可能与他有关!我找了罗家松整整一年,现在总算找到一点儿线索了……不过,现在把此事挑明还为时尚早,因为我不知道杨掌柜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我要保持镇静,不能在他的面前露出破绽,以免打草惊蛇

从当天开始,何掌柜便暗暗查起了杨掌柜的底细、在他想来,杨掌柜很可能是一位隐藏极深的窃贼或强盗……可他一连查了半个多月,竟没能查出一点儿这方面的蛛丝马迹,所有跟杨掌柜打过交道的人都说,杨掌柜为人和善,做生意是把好手,他家里的银子,都是他做生意挣来的。

查出了这么个结果,何掌柜不禁更加疑惑起来:既然杨掌柜是位好人,那么,我的鹦鹉为何落到了他的手中?这事真是蹊跷得很!而我必须尽早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因为罗家松还生死未卜呢!

思前想后一番,何掌柜再次来到了杨家,开门见山地问杨掌柜,是何时、在何地得到那只鹦鹉的?杨掌柜略一回忆,便开了口。

5

原来,去年三月初五的那天,杨掌柜去泾县乡下做生意,无意中在靠山村附近的一道悬崖边,发现了一只鸟笼,鸟笼里有一只鹦鹉,他见附近无人,便在悬崖边放下了一块银锭,算是买鹦鹉的钱,然后拎起鸟笼继续赶路——他担心,如果他不带走那只惹人怜爱的鹦鹉,它将会活活饿死。后来,他把那只鹦鹉带回了池州的家中……

何掌柜听到这里,再也保持不了镇静了,他一把抓住杨掌柜的手,告诉杨掌柜说,他就是那只鹦鹉原来的主人,并把罗家松与它同一天失踪之事,说给杨掌柜听了。杨掌柜大吃一惊,他想了想,然后说他愿意跟何掌柜一道,去一趟泾县,找到那处悬崖,查个究竟。

两天后,两人赶到了靠山村附近,杨掌柜指着一道悬崖,说他就是在那里发现那只鹦鹉的。何掌柜探头往崖下望了望,然后与杨掌柜一道,走进了靠山村。

一进村口,何掌柜便发现一个正在挑水的少年很是眼熟,他揉揉眼睛再一细看,认了出来,那人正是罗家松!何掌柜连忙奔了过去,问罗家松为何来到了靠山村,并一直不回“何记”丝绸铺,也不回到家中?罗家松眼一红,说了起来。

去年三月初五那天,罗家松拎着那只鸟笼,一路脚不停步往家里赶,路过那道悬崖时,他想坐下来歇息一会儿,不料一不留神,摔下了悬崖,晕了过去。碰巧的是,他摔下悬崖不久,一位采药人路过崖下,将他救回了家,并请来郎中为他医治。醒来之后,他央求那位采药人去崖上寻找那只鹦鹉,不料,那只鹦鹉不见了,采药人只在草丛里,找到了一块银锭——那块银锭,正好付给郎中,当成诊费……治好伤后,他担心因为丢失了鹦鹉,回家后,会被父母和何掌柜责骂,便在采药人的家中留了下来……

罗家松正说着,杨掌柜上下打量了罗家松几眼,忽然道:“原来是你呀!”

何掌柜忙问杨掌柜,为何认识罗家松?何掌柜指着罗家松,道:“去年三月初五那天早上,我在泾县县城西街上,因为没有铜钱,所以买不到饼子,他替我买了两只饼子,解了我的一时之难……我记得,当时买饼子的地方,是位于街尾的那个摊子!”原来,杨掌柜便是去年三月初五那天,罗家松遇到的那位中年汉子。

何掌柜听完杨掌柜的话,不禁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想到,罗家松和鹦鹉的失踪,竟然都是因为他当时冤枉了罗家松……

罗家松回到了“何记”丝绸铺,从此,何掌柜为人更加谨慎、更加周全,他常常对别人说:“我冤枉了罗家松一回,令他吃了那么大的苦头,惭愧啊!看来,人在世上,千万不能自以为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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