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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不好的病根

教授是省城知名的正骨专家,退休后他回老家桑树村颐养天年,为发挥余热,便在村里开了个诊所,给附近的村民看病。

修建高速公路途经桑树村。占了村里的土地,陈教授从闲聊中得知村民得到的补偿款少得可怜,怀疑是乡里或者县里截留了,就建议村民去询问。村民一打听,还真是这么回事,乡里去年修河堤欠一工程队几十万工程款,便把补偿款挪去补了这个窟窿。村民先到乡里讨说法,又上访到县里,无果后他们恼了,在正施工的高速路上设置障碍,阻止施工,给上级施加压力。乡里派人来清理,两队人马言语不和由肢体冲突发展到集体械斗,结果双方各有两人骨折。

桑树村距县城有几十里,道路崎岖难走,为抢救伤员,两队人马都把伤员抬到陈教授的诊所。事情闹成这样,陈教授心里懊悔不该让村民去上访,为减轻负疚感,他拿出看家本领,一一为伤员接好断肢,贴上自己研制的膏药,然后打上石膏,见他们的疼痛减轻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接完断肢,陈教授正想找乡里工作人员谈谈对这事的看法,乡里一工作人员先把他叫出诊所,小声说:“陈教授,我想请你出趟诊,就在村东头。”没听说村里有人骨折啊,陈教授很纳闷,但又不好拒绝,就说:“你没看我这里有几个伤员吗?实在走不开。既然是村里人,你把病人扶来不就得了。”

乡里那工作人员面有难色,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陈教授,实不相瞒,让你看病的是王县长,他得知这里发生械斗,急忙赶了过来,刚才下车后一不小心腰扭了一下,疼得不能走。听说你是正骨专家,所以想麻烦你过去给推拿推拿。”

不提县长还好,一提陈教授就来气,村民上访时这事若解决了,哪还有今天的械斗?正想回绝,忽然灵机一动,说:“不就是扭了腰吗,能有多严重?看病需要一些器械,我看还是来诊所稳妥。”

陈教授虽说老家在这里,但户口却在省城,再说又已经退休,是县长也不怕,他是想借王县长来诊所看病的机会,帮村民讨个说法。乡里那工作人员想想也是,只好与人把王县长搀扶了过来。

进了诊所,王县长面带歉意自嘲说:“陈教授。你看我事情没处理成,自己倒先倒下了。”陈教授瞟了他一眼,却说:“小病不医,必成大疾,像今天发生的事,王县长此时解决也不晚啊。”王县长打哈哈说:“陈教授说的极是。乡野村民目无法纪,酿成今天这事故,你说我该如何处置?”

王县长上来先把板子打向村民,陈教授知道他想偏袒乡里的工作人员,心里便有些恼。于是借口说上了年纪,刚才连接了几个断骨,感到有点累。怕不仅治不好他的腰疼,反倒给他推拿坏了,让他回县里另请高明。

王县长明白他是对自己的话不满,本想拂袖走人,转念一想,自己去过多家医院,这毛病怎么也治不好,他医术高明,没准能治好呢。想到这里,王县长忙满脸堆笑说:“陈教授,医生哪有推病人出门的道理?当然了。今天这事的祸端是乡里挪用了村里的补偿款所致,村民情绪激动,情有可原。”

话说到这份儿上。陈教授的火气就消了一半,他让县长躺在病床上,检查快结束时,陈教授又问:“王县长,你看今天这事该如何解决啊?”

被陈教授逼着表态,王县长气得矛根痒痒,但又不能发脾气,只好硬着头皮说:“陈教授,实话实说,桑树村村民情绪过激,乡里的工作人员也不理智。都有过失,又都有两人骨折,各打五十大板,谁也不准追究。不过乡里只是挪用他们的补偿款,并没有贪污,现在乡里财政困难,恐怕一时半会儿还不上啊。”

费了半天口舌,到头来问题还得不到根本解决,陈教授怀疑王县长只是为治病而搪塞,矛一咬。拍了拍他的背说:“王县长,你的腰疼病情很复杂,我治不了。”

接连被陈教授戏弄,王县长心里也窝着一股火,翻身下床,皮笑肉不笑地说:“都说陈教授医术高明,我看也不过尔尔。”

说陈教授医术不行,无疑是打陈教授耳光,只见他脸色刷地变得铁青,冷哼了一声,却没反驳,只是双眼紧盯着王县长的腿。奚落完毕,王县长转身就走,就在他左腿迈出门的一瞬间,陈教授突然抬腿向他右腿弯踹了一脚,把他踹了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在地。

诊所里的其他人都惊呆了,当场踹县长,这还了得。王县长挂不住颜面,脸一沉,正要发火,却听陈教授冷冷地说:“试试你的腰还疼不疼?”

王县长闻言怔了怔,随即活动了一下腰,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了,先是惊异,后是惊喜,回过神来后上前一步拉住陈教授的手说:“神医,真是神医!”顿了一下,他又费解地问:“陈教授,我是腰疼,你怎么踹我腿就能治好?”

陈教授看了他一眼:“你是腰疼不假,但病并不在腰上,而是上身脊椎关节错位所致。我踹你腿,你扭身时脊椎就会有一个矫正的力,把错位的脊椎纠正过来。就像桑树村的事,大家的土地都没了,那点补偿款还被挪用,这事不解决他们能答应吗?”

陈教授的话合情合理,王县长连连点头称是,当场说一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回去就严查这件事。面对他的表态,陈教授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接过他的话茬说:“王县长,你说话可要算数,等桑树村村民满意了,我再踹你第二脚。”

“还有第二脚?”王县长愣住了,半天才说,“陈教授,此话何意?”陈教授面无表情地说:“你上身脊椎错位好几节,目前只矫正了一节,现在腰虽然不疼了,但病根并没根除,如果再次发作可能会导致瘫痪。”

看陈教授不像是开玩笑,王县长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陈教授,那你现在踹第二脚不行吗?”陈教授缓缓摇了摇头:“那节脊椎刚复位,立即矫正别的错位脊椎,恐又重新错位,只能等一段时间再说。”

王县长的腰不疼了,时间一长,就对陈教授的话半信半疑,认为他是吓唬自己。乡里挪用桑树村的补偿款已成事实,王县长虽然责成乡里尽快补上,但乡里没钱,他也没办法,为给村民一个交代,就让乡里给桑树村打欠条,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陈教授心里很郁闷,他去县里找到王县长说:“王县长,你的病只有我能治,作为医生,我理应完全给你治好。但你既然无政德,我也就违背一次医德了。”

旧事重提,王县长恼了,指责陈教授是以治病为幌子,其实是要挟,他不吃这一套。并说解决问题得一步一步来,事情发展到现在,也只有各退一步,难道让乡里砸锅卖铁不成?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但事情并没结束,两年后的一天,王县长的腰忽然又扭了一下,这次扭得厉害,他清楚地听见上身脊椎关节发出“嘎巴”一声响,下肢一下就没了知觉。想起陈教授的话,王县长吓出一身冷汗,慌忙打电话给挪用桑树村补偿款的乡长,下死命令让赶紧凑够钱去桑树村,然后让人抬着他赶了过去,结果却被告知陈教授因补偿款的事迟迟得不到最终解决,已于半年前抑郁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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