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万历年间的一个黄昏,江陵县的街市上格外萧条。
郎中张晋元忙碌了一整天,刚刚关门歇业,忽听得屋外传来急切地叩门声。
“张郎中在吗!快救救我儿子!”
张晋元推门张望,只见门口站立着一个面生的中年男子,脸上布满愁容。
张晋元问道:”这位兄弟,你家住哪里,令郎得了什么疾病?”
中年男子回道:”张郎中,我叫王茂才,是邻村的。今日,我儿子腹痛难忍,无人可医,眼看就要不行了,大家都说您是神医,所以我特地赶来,您一定要救救他啊…”
张晋元见他声泪俱下,顿生恻隐之心,便匆忙收拾起药箱同王茂才一起往邻村赶去。
此刻,天色已越发昏暗下来。
二人紧赶慢赶来至一片树林,这时,王茂才突然大声叫道:”张郎中,我肚子不舒服,要去解手,你先等等我啊…”话未说完,人便往密林深处跑去。
过了许久功夫,不见王茂才出来,张晋元召唤了数声,林中也无人回应!
张晋元顿生疑窦,他步入林中仔细查寻,却不见王茂才的身影,这下倒让他心惊胆战了。他正欲转身往回走,突然,黑暗中闪现出一个身影,挥手间,将一张黑色布袋向自己当头罩下。张晋元顿时眼前漆黑,不由心中大骇!他刚欲挣扎,就听到王茂才低沉的声音:”别动,乖乖随我走,若想耍心机,小心你的性命!”张晋元只觉得脖间寒气森森,似有一把弯刀搁在颈下,他怎敢造次,只得老实地随着王茂才向前行去。
也不知走了多少路,二人来至一处荒郊木屋。
王茂才扯去头罩,张晋元眼前一亮,只见王茂才正凝视着自己。他身旁的草席上横卧着一个少年,蓬头垢面,虚弱不堪。
看到张晋元惶恐的眼神,王茂才赔礼道:”张郎中多有得罪,实不相瞒,我本是刀头舐血的江湖客,近日被仇家追杀,不便暴露行踪,只因我儿身患重疾,万般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恳请张郎中一定要设法救救他啊。”
听到他这般解释,张晋元稍稍释怀,他定了定心神,便开始审视起那个少年。
查验许久,他抬头对王茂才说道:”奇怪,令郎这般年纪,怎会心脉如此微弱,难道遭受过什么重创?”王茂才闻言,神色黯淡,却也不置可否。张晋元叹道:”可怜这孩子命存一线,我也没有把握能救活他,权且试试吧。”随后,他将病人翻转过来,让其俯卧着,然后,用手轻轻按摩其周身。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那少年僵硬无比的身子,竟然有了轻微的抽搐。张晋元给他喂入一粒丹药,稍后,他便缓缓地清醒过来。
王茂才见此情形,大喜过望,连声道谢。张晋元却眉头紧锁:”令郎之病,虽已缓解,但我医术有限,实在难以斩断病根,恐怕来日还有反复,我先赠你几粒秘制丹药,能否有救,全凭令郎的造化了!”王茂才忙向张晋元深施一礼:”张郎中,大恩不言谢!只是明日,我们二人要暂避于外乡,您的救命之恩,请容我来日再报了。”
说着话,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雕工精美的木制佩件,交到张晋元之手。
“张郎中,这乃是千年龙涎木所刻,中原难得一见,有驱毒神效,是我从异域所得,我素闻你与捕头赵一虎交往甚密,请代我将此物转交于他!”
张晋元闻言,大惑不解。王茂才说道:”张郎中无须挂怀,我与赵一虎神交已久,只是眼下不便与他见面,实有难言之隐,还望您多多担待。你且将此物送给他,若不出意料,一月之内,定会有一份不菲的封赏呢。”
张晋元着实有些晕头转向,见王茂才言语诚恳,便不再多言,将此木佩收入衣中,顿时觉得一股幽香沁人心脾。
深夜,王茂才依旧将布罩蒙住张晋元的头脸,送他返回密林之外,随后,二人话别。临行时,王茂才再三叮嘱张晋元,今日之事关系重大,除了捕头赵一虎之外,万万不能告于旁人,张晋元自然诺诺称是。
次日,张晋元在君悦茶楼找到了捕头赵一虎。
赵一虎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武艺高强,曾协破大案无数。数年前,他被悍匪的毒镖所伤,几乎丧命,正是在张晋元的救治下捡回性命,故而,二人情谊极深。
寒暄过后,张晋元取出了那块龙涎木佩。赵一虎见到此物,顿时面色大变!他猛然抓住张晋元的手问道:”大哥,你遇见了何人?怎么把这等不祥之物拿回来了?”
张晋元也不敢隐瞒,忙将昨夜被人劫持密林小屋之事原原本本地讲述一遍。
赵一虎眉头紧锁:”大哥,此事颇为蹊跷,可否带我去密林查探一番!”
二人赶往林中,四处搜索木屋踪迹,却毫无所获,只得悻悻而回。
返回医馆,赵一虎不住地审视着那块龙涎木佩,并拿在手中不停把玩,将手指依次轻抚木佩上的云纹图案。突然,听闻一声脆响,木佩瞬时分为上下两块。
张晋元见状,惊诧无比。再看两块木片之中隐现一张薄绢。赵一虎展开一看,竟是沟壑纵横的一幅地图,看罢多时,赵一虎好似略有所悟。猛然间,他一拍大腿笑道:”妙啊!多谢大哥助我破此要案。”张晋元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赵一虎笑着说道:”此中玄机,暂不便奉告大哥,来日小弟破案立功,定为你求得封赏!”
几日后的一个深夜,在荒郊外闪现出一道身影。只见他黑衣罩体,身后背着长形的包裹,步法极为矫捷。他小心翼翼地来到了一处土坡。随后,从包裹中取出几把铁器,便刨挖起来。
不过一时辰,脚下的碎土坑中便现出了一块雕刻精美的石板,刻着龙凤图案,在石板中央有一个异状凹槽。
此刻,黑衣人的脸上流露出兴奋神情,他从包袱中取出一块铁器,往那异状凹槽中一扣,竟然严丝合缝,他拧着铁器上的把手,左转三圈,又往右转了两圈,就听到机械翻转之声渐渐响起!再看脚下,那块石板已徐徐展开,一个深不见底的地穴已呈现在他的面前。
黑衣人大喜过望,点亮火把,就准备顺着地穴的台阶爬下去。
突然,从不远处的密林中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有劳阁下了,请随我等走一遭吧!”紧接着,从林中走出数人,转眼已来至近前。
黑衣人定睛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来人正是赵一虎和十余个捕快。赵一虎喝道:”来人啊,将他拿下!”话音刚落,众捕快一拥而上,黑衣人虽武艺高强,终究难敌人多势众,被众捕快牢牢擒住。
赵一虎上前说道:”陆啸天,今日你是插翅难飞了!”
那黑衣人颓丧不已:”没想到今日会栽在赵捕头手中,你,你是如何查探到我的行踪的?”
赵一虎哈哈大笑:”多亏你师弟的那张秘图,才让我侥幸成功,擒住你这盗墓高手!”
陆啸天闻言,顿时面如土色!
几日之后,官府发布安民告示,并重赏了各位捕快,张晋元因举报之功,也获封赏。这一日,赵一虎提上一坛好酒,和几包熟菜,来至张晋元的医馆,二人对饮数杯之后,赵一虎道出一段陈年旧事。
原来,数年前,各地曾发布海捕公文,缉拿一对盗墓贼。此二人实为同门,师兄就是前几日被擒获的陆啸天。他俩狡诈多谋,且武艺高强,精于盗墓法门,传言他们身上有一本旷世秘谱,记录着各地的古墓方位和机关设置,故而,这几年被他们盗猎的墓穴,数不胜数。官府虽四下设网,却总是错失先机,连他们的影子也没捞着。
谁料造化弄人,二人数度得手后,陆啸天的心性大变,经常疑神疑鬼,生怕被人算计。而此刻,师弟的妻子因病辞世,令他心生倦意,于是,便同师兄相约,此生再不相见,准备收拾好行李,带着幼子逃往异乡,做个正经的生意人。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陆啸天心机深重,既怨恨师弟弃他而去,又怕师弟脱离草莽后告发自己,心中便起了歹念。就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他向这对父子痛下杀手。师弟的武艺,要稍逊陆啸天,且要照看幼子,自然处处落于下风。一番厮斗后,父子二人总算逃了出来,可是,孩子却被陆啸天魔掌所伤,几乎丧命。
说到此处,张晋元似有所悟:”难道,那一日我所救的…”
“不错,正是陆啸天的师弟!”赵一虎说道:”他辗转异地后,便改名为王茂才,四处遍访名医,想治好儿子的重疾。没料到,竟在江陵县看见了陆啸天的通缉榜文,他知道昔日的冤家已现身此地,当然是怒火焚心。”
此刻,张晋元终于明白,那日王茂才涉险绑架自己,除了请他医病外,还有其它打算。王茂才深知张晋元与名捕赵一虎交往甚密,便想到让其代劳,传送秘图。其实,那个龙涎木佩本是盗墓贼用以辟邪的”法器”,龙涎木的清香,正是用来抵御尸毒的。而这块木佩更有奇巧之处,暗藏机关,只要依照顺序,轻抚表面图案,便可开启。他料想赵一虎破案无数,定能探出端倪,于是,他便将自己绘制的一张秘图私藏其中。
赵一虎说道:”王茂才所赐的地图,详实的勾绘出本地十数个古墓的位置,并根据陆啸天的作案习性,在图中标示出他可能会出没的地点,我便以此为据,四下设伏,顺利将此贼拿获。”
“真不枉他一番苦心啊!只是,他一个外乡人,如何知道本地的古墓位置?”张晋元问道。
赵一虎笑道:”大哥难道忘了那本旷世秘籍?”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据陆啸天供述,那本秘籍虽被自己所占,不过,他师弟有过目不忘的奇能,定是乘其不备,偷偷补绘了一本残卷。”
“原来如此!”沉吟片刻,张晋元问:”今日,首恶已除,你们将如何处置王茂才呢?”
赵一虎说道:”此人虽举报有功,却难抵罪业,县令大人命我继续追拿他的下落。”
这时,忽听得门外有异响之声,赵一虎警觉地站起身来,出门观看,并未看到可疑之人。却见门前摆放着一张信笺,不知何人所投。
赵一虎展开信笺,上书几行小字:小人盗墓无数,自知罪孽深重,本该伏法受刑,只因宿仇未报,难以释怀,今闻盗匪已除,不胜欣喜。昨日晚间,吾儿旧疾复发,魂归天国,至此,小人再无挂碍,待吾终结后事,自当前来领罪。
赵一虎和张晋元凝视着这张信笺,心中怆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