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古柳圩,坐落在莽江南岸。背靠青山,一道防洪大堤护卫着全村的安宁。大堤上住着多农户,划分为三个村民小组。月末,一场特大的洪水冲破了堤坝,掩没了田地,使古柳成了一片汪洋。
第二小组有个任老汉,生来脾气倔犟,村民都叫他“认死理”。任老汉家有一只小渔盆,只能乘坐一人,手握两片尺把长的木板桨,划动起来行进如飞,但不会乘坐的人,一坐上去就会翻倾。任老汉常划着小渔盆下河布网捕鱼。
这次溃堤之后,大家都抢着往山边搬迁,可任老汉仗着有渔盆出入方便,不肯转移。后来经干部再三做工作,才让家里人撤走了,可他自己仍守在屋里不肯离开。
他守了好几天,洪水不仅没退,反而很快淹过了堤坝。这回,他担心了,他家多斤重的花猪还没弄走。他想了想,便扎了个水上小排,放上一些稻草,把花猪用绳子拴住,赶上小排。
他把一切安排妥当后,上午划着小渔盆去了一趟山边帐篷。任老汉一家五口,儿子媳妇都打工去了,家里只剩下他和老伴,还有个岁的孙子小虎。到帐篷处,任老汉看到老少都平平安安,吃过中饭准备返回时,却陡然来了暴风雨,堤内水面白浪滔天,他无法回自己屋了。到半夜风更狂雨更大,任老汉满脑子都是花猪,急得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风一停,他就赶忙划着渔盆往回赶。一夜之间,那河套边的大柳树,都只露出树顶在水面上晃荡,家里那小排和花猪都不见了!他急慌慌地划着渔盆四处找,后来有人告诉他,早上赵贵田划着小船,在打捞水上漂浮的东西。
赵贵田家住三组,为人忠厚老实,性子缓,脾气憨。父亲去世后,给他留下了一份老祖业——一艘只能装载粮食的小船。任老汉划着小渔盆来到老赵屋边,没看到老赵,正要离开,忽然瞟见了门前的一堆木料中,有他家的小排。任老汉一阵高兴:小排在,花猪一定是好心的老赵帮他转移了。可找到老赵一问,老赵却说没看见他家的花猪。任老汉脸色顿时阴了下来:“没见到我的猪,怎么打捞了我的小排?我家花猪可是拴在小排上的呀!”老赵说:“我真的只捞了快要解体的小排,排上什么也没有。”
任老汉憋着一肚子气走了,回到山边帐篷,把丢猪的情况跟老伴说了,老伴叫他暗地到沿江镇的生猪临时收购点去查一下,看看老赵有没有去卖猪。第二天一查,头天的一叠收猪单据里,真有一张赵贵田卖猪的单据,任老汉心想:这回你老赵赖不了吧?
任老汉回来找到老赵,开门见山就把这事说了,可老赵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连声说道:根本没有这回事!于是一个一口咬定,一个死不承认,结果双方闹到了村委会。
村长为了摸清这件事,悄悄去收购点查了一下,真有其事。不过收购点人说,这次卖猪的人多,收购单上只写了姓名,没写地址。这赵贵田究竟是古柳村的,还是外乡外县的,搞不清楚。村长回来把这情况一说,可“认死理”不管许多,一口咬定就是他们村的老赵。
就在村长要找老赵时,老赵自己上门找他来了。任老汉已经放出风声:要是老赵不赔他家花猪,他就满村去喊冤,要把老赵的名声搞臭。老赵气炸了,但又无可奈何,就想赔钱消灾了事。他来找村长,想请他做个中间人,他赔任老汉猪钱,但赔了钱以后再不要找他的岔子坏他的名誉。村长叹了口气说:“碰上‘认死理’这样的人真没办法,猪钱你就赔一半吧。”
村长把他俩拉到一起,说这件事双方都让让步,花猪作价八百,两家各出四百。从这以后,谁也不准再提及这事。
洪水已快退去了一半,村民都陆续地开始往回搬。任老汉就在堤内张网捕鱼,当下大鲫鱼和白鳝多得是。
这天下午,任老汉刚在圩心河套下了网,就有人告诉他,他老伴又吐又泻的,他立马赶了回去,把老伴送去了乡医院。
老伴住院,任老汉晚上不能回来,老赵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就犯愁了:这任老汉下午在套边下网时,碰巧我划船打他那儿过,万一渔网晚上丢了,要是再赖上我,那不又惨了?后来老赵想了个办法:干脆,今晚熬点眼皮,划船到他下网的地方去转转。只要渔网不丢,他总找不着岔子吧?
天一黑,老赵就抓紧划船去了河套边。夜里圩内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连方向也不好分辨,但老赵知道渔网就下在大柳树附近。他就把小船划到大树下,悄悄观察四周的动静,没发现可疑迹象,就又把小船划回来。他就这么来来回回划了无数趟,有一回当小船靠近大树边时,忽听前头船舱传来“叭哒”、“叭哒”几声响,当时他也没在意。天亮后,他发现船舱里多了几条胖嘟嘟的大白鳝。他想,可能白鳝是昨晚蹦上船的。于是他把小船划到门前停下,动手剖洗白鳝。白鳝刚刚剖开洗净,忽见任老汉划着小渔盆朝他驶了过来。
昨晚任老汉人在医院,心在河套,担心有人偷走他的渔网,天刚亮就赶了回来。可到那一捞,渔网的影子都不见了!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顺着河边就开始找,正好看见老赵在船边洗鱼,马上把小盆划了过去:“老赵,我昨晚在河套边放的渔网不见了,你有没有看见?”老赵大吃一惊:“啊!你的渔网丢了?昨晚——我可是为你守了一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