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棋手与业余围棋爱好者的不同,在于他们把围棋当成一种职业或谋生的手段。因此,棋盘上的胜负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它是天堂与地狱的分界线。虽然职业棋手们时常把“盘上是对手,盘下是朋友”这句话挂在嘴边,但他们终究要在一个锅里抢饭吃,友谊免不了会受胜负的影响。当吴清源将木谷等无情地扫下十番棋擂台;李昌镐屡屡让常昊伤心。再要叫声“朋友”就显得很沉重、很残酷,这也许正是职业棋手的无奈。
在这一方面,咱们可要幸福得多。用不着刻意追求胜利,也没刻骨铭心的失败痛。为了下棋而下棋,为了快乐而相聚。棋为媒,不知不觉便在枰上码了无数的棋友。
迷上围棋,是二十年前在西北A城读大学时,受系里一位姓张的数学教授的感染。那时下棋的人并不多,现在想起来,先生怕是体验了难找棋友的苦,才会不厌其烦地教我们的。没曾想几年下来,我们竟然成了先生的好对手。周末或节假日,便在简陋的集体宿舍或先生的房中摆战场,那没少让我的女友即现在的老婆暗自流泪。渐渐知道先生早年毕业于复旦数学系,是苏步青的弟子。因爱情到了西北,但结局却是离异而独居。少年不识愁之味,自然难以明白先生的苦楚,只看见了他的寂寞。
眼见就要毕业和告别这座古城,先生苦笑着说:“你走后,我会很不习惯的。”我尽量压抑自己的感情,以免眼泪掉下来,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棋友。
转辗到华东B城读研究生,中日围棋擂台赛的战火已烧红了神州,下棋的人骤然增多。同宿舍的几个哥们也都乐此不彼,用它打发着乡愁与寂寞。那时咱们是聂卫平、江铸久等国手的狂热崇拜者,被他们的英雄气慨鼓燥得热血沸腾。因此,课余饭后,把扫地、提水、西瓜等当赌资,直杀得天昏地暗。时不时也生吞活剥些围棋书籍,梦想着练一身盖世的武功,仗剑闯江湖。现如今哥儿们拖家带口,各奔东西,在茫茫尘世苦苦谋生,是否还那样的豪情?
终于自食其力,在西南C城的一家科研单位领了第一份微薄的工资,首先想到的便是买一副好棋具,在新环境里重新编织棋友的网。毕竟是书生,结交的多是文人棋友,久而久之,大家竟捣弄起围棋文化方面的研究来。魏、晋、唐、宋、元、明、清,不同的月光下,真不知有多少和我们一般痴爱着围棋的知音。沈约说:“天下唯有文义与棋书”那真是壮了我辈的胆,你还能说老子是不务正业吗?
再后来,为了生活又流浪到现今居住的这座南方的都市,带着心爱的围棋继续编织棋友的网,从现实的空间直到虚拟的围棋网络天地。在这个纸醉金迷的浮华世界,燥动的心灵永远不会停止流浪,那就在围棋与棋友间寻找片刻安宁。对咱们业余围棋爱好者来说,水平的高低并不十分重要,胜负也只是过眼云烟,重要的是人生因围棋而丰富多彩。
每当有人问我下棋的快乐在那里,我便想起曾和天南地北的棋友们渡过的美好时光。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