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叫汪厚的——”
“是学生吗?”有位同学插嘴说,“我们班上就有一个叫汪厚的。”
“是的,他是个胆小鬼。”另一个同学说。
“……”
我说的汪厚不是你们班上的同学,更不是胆小鬼。要是汪厚来到你们班级,你们会逃得比兔子还快的。
汪厚是一只有着满头鬣毛的狮子,他住在森林里。狮子汪厚的胆子比谁都大……够了,别打岔了,下面让我来给你们讲讲狮子汪厚和他的画家老师的故事。
一
从前,有只叫汪厚的狮子,他住在一片密密的森林里。别看汪厚还是一只没有完全成年的狮子,可是,他比那些成年的狮子更暴躁、更贪吃、更胡作非为。汪厚整天在森林里游荡,看见有什么可以吞食的小动物,他就仰起头来吼一声:
“汪——厚——”
于是,他就把那只可怜的、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动物吃掉。
有一天,汪厚在森林里见到两个来野餐的小朋友。
两个小朋友把洁白的被单铺在草地上,在上面放着熏肉、香肠、水果、饮料、胡椒粉……准备野餐。他们吃完还要在一起读那本有趣的大画册。
一个小朋友正在切开熏肉,另一个往上面撒胡椒粉。这时,狮子汪厚来了。汪厚是被熏肉的香味吸引过来的,他见这儿有那么多美味食物,还有两个胖胖的小男孩,胃口大开,就猛扑过来。
他刚想张嘴叫一声:“汪——厚——”
两个聪明的孩子连忙把瓶子里的胡椒粉往汪厚脸上撒去,他们撒腿逃跑了。
汪厚的鼻子一痒,他叫出的不是那声挺威风的“汪厚”,而是——
“阿——嚏!”
威严的狮子叫出这种怪声音,真够丢脸的。更糟糕的是他忍不住,又叫了第二声:
“阿——嚏!”而且声音比第一声更响。
“阿——嚏!”又是比上两声更响的一声。
他一连打了十八个喷嚏才止住。
汪厚抬头一看,两个小机灵鬼早就逃得没踪影了。
狮子惭愧极了。他第一次碰到猎物时没有叫出一声“汪——厚——”;他第一次让到了嘴边的猎物从眼皮底下溜走了;他第一次打这种倒霉的喷嚏;他第一次这么眼泪汪汪、鼻涕流啊流的……
反正,倒霉的狮子汪厚,第一次碰到这么多倒霉的第一次。
二
好在收获还是有的。
他见地上,那块白白的被单上,正放着熏肉、香肠、水果和饮料,够他吃一顿的。
狮子汪厚吃掉了这些东西。他觉得东西虽然不多,但味道还算不错。
狮子摸摸自己的肚子,他背靠着一棵大树,斜躺在那块白被单上,跷起二郎腿,翻读起刚才那两个小朋友扔下的漂亮画册来。
画册讲的是一头大象和海里的鲸鱼交朋友的故事。那画挺好看。文字呢,是一行行长长短短的句子,分开排列的。汪厚知道这叫诗。
这些诗句是押韵的,读上去很好听,也很有趣。汪厚心想:要是我能成为一只有学问的狮子,也能学会写诗,那有多好!我一张嘴,诗句就争先恐后地从嘴巴里跑出来,那有多棒!
怎样才能成为一个有学问的诗人呢?
汪厚心想:假如我有机会吃掉一个诗人就好了,那样我就能变成个诗人,会写诗了。
也许是刚才吃了一点儿东西——熏肉、香肠、水果什么的,也许是太阳太暖和了,狮子汪厚有点儿倦,他手捧这本用诗写成的大画册,打起瞌睡来。他躺在白色被单上,他的长满鬣毛的大脑袋,斜靠在大树干上。狮子汪厚睡着了。
他开始打起呼来,呼噜一阵比一阵响——
“呼噜——呼噜——呼噜——”
狮子不仅打呼噜,还做起梦来。
他梦见自己在森林里,遇到了一个诗人。
诗人留着披肩长发,他的眼神是忧郁的。诗人细细长长的手指头上,夹着一支笔,他正为诗句的押韵在苦苦思索……
狮子汪厚高兴极了,没等诗人把那个韵脚想出来,他就冲上前去,狮子汪厚觉得他还没有品出什么滋味来,诗人已经进了他的肚子。
狮子是很少做梦的。所以,当梦醒以后,狮子汪厚坚信自己吃了一个诗人。他吞吃了一个活生生的诗人,他应该会写诗了,他应该一张嘴,诗句便不停地从嘴巴里跑出来。
汪厚看看自己坐着的被单旁,长着一片开着各种野花的草地,他说:
哦,这些小草,
花儿开得挺妙,
可就是味道——
实在太糟糕!
这时,有一只小老鼠从狮子汪厚身边溜过,这也引发了他的诗情:
一只小老鼠,
难饱我饥肠,此刻我想吃的是——
一条鲸鱼或一头大象!
狮子汪厚高兴极了,他会写诗了。他随手翻翻怀中的那本画册,觉得自己随口吐出的诗句绝不比画册上面的差。狮子心想:假如我有机会再吃一个画家,我就不仅能写诗,还会画画了。以后,大家就能读到很多很多这样的画册——上面写着“汪厚写诗、汪厚绘画”。
三
就在这天下午,狮子汪厚真的碰到了一个画家。画家戴着一顶天蓝色的帽子,他有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
画家正在一片森林里写生。他在油画架前,画得非常专心。
狮子汪厚走过来,他对画家说:
“画家先生,我念一首我刚刚写好的诗句给你听——”
狮子咽了一下口水,高声念了起来:
为了学会画画手艺,
对不起,
我要整个儿吞下你!
画家头也没有抬,他说:“什么诗啊,狗屁不通!”
“我不明白,”狮子汪厚问,“什么叫狗屁不通?”
这时,画家才抬起头来,他看见是一只狮子在和自己说话,不禁大吃一惊,但他还是很镇静地说:
“对不起,这是一句比较粗鲁的话。我是说,你的诗根本不通,学手艺和把我吞下去是完全不搭界的两码子事。”
“怎么不搭界?我吞下了你,我就成了画家。再说,手艺的‘艺’和吞下你的‘你’不是完全押韵的吗?我刚才吞下了一个诗人,所以我学会了写诗。现在再吞下一个画家,我就会画画了!”
狮子又咽了一下口水说:“我刚才还写了一首挺棒的诗,要不要念给你听听?”
“请念出来我听听。”
狮子汪厚扯开他的大嗓门儿念了起来:
一只小老鼠,
难饱我饥肠,
此刻我想吃的是——
一条鲸鱼或一头大象!
画家听了哈哈大笑,他说:
“你是大象的对手吗?你能吃下一条鲸鱼吗?”
“这我没想过,我只知道大象的‘象’和饥肠的‘肠’是完全押韵的。”
画家又笑了起来,他说:“押韵的不一定就是诗,一二一和五六七还押韵呢,这是诗吗?你以为吃下一个诗人就会写诗,吃下一个画家就会画面,这种想法是荒唐的。”
狮子汪厚失望了,他说:
“那你说,我怎么才能学会写诗、画画呢?”
“你可以学习啊,本领都是学来的。写诗我不懂,画画我可以教你。”
“教我?那多麻烦,我想——”狮子汪厚有点儿固执,“我想,吞下了你我就会画画的。”
“好的,”画家显得挺无所谓,他说,“请你帮我做一件事,做成了你就吃了我。”
画家随手摘下一片树叶,对狮子汪厚说:
“请帮我到有这种树叶的林子里,找出和这片叶子相同的一片来。”
“这好办,”狮子高兴地说,“这里有那么多的叶子,别说一片,找一百片也有。”
狮子汪厚马上去找了,可是他找遍了这个树林,就是找不到两片相同的叶子。叶子的大小不同,形态不同,颜色不同,上面虫咬的洞眼不同……反正有着各种各样的不同。
画家笑着说:“你没法找到两片相同的叶子。森林里的每棵树,树上的每片叶子都是不同的,画家的本领就是要找出这些不同,把它们表达出来,这样才能画出最美的树叶、最美的森林。”
画家又随手摘下一棵树上的几片树叶说:“你再瞧瞧,这几片树叶颜色一样吗?”
“一样的,都是绿颜色。”
“请再仔细看看,一样吗?”
“不完全一样,深浅不同。”
“你知道绿色有多少种吗?”
“我只知道一种绿。”
“不,绿有嫩绿、浅绿、深绿,还有翠绿、墨绿、橄榄绿……”
“哇,那么多种!”
“你连这些都不懂,怎么运用颜色来画画呢?吃下我,你就能当画家了吗?”
这时,狮子看出画家在画布上画的每一片叶子、每棵树,形态都不同,颜色也不同,感受的光线也都不一样。这些树和叶子,在画家的笔下是那么真实、那么漂亮、那么充满活力。
狮子汪厚开始喜欢上这个画家、佩服这个画家了,把这样的画家吃掉有点儿可惜。再说,他懂得,吃了画家他也学不会画画,这里有太多深奥的学问。
于是,狮子汪厚拜画家为师,学起了画画。
四
狮子汪厚是热爱森林的。
他爱森林的早晨和傍晚,他爱森林的中午;他爱森林里的每棵树、每片树叶、每棵小草和每朵鲜花。
狮子汪厚用心地观察它们,描绘它们,他用笔蘸上颜料,用眼睛,用心,用手,把它们一一展现在画布上。
有时候,他还会用尾巴蘸上颜料作画。
狮子汪厚终于从画家那儿学会了画画的本领。
他成了森林里很出色的画家,他热爱森林,热爱森林里的每一位朋友。他不再粗鲁,不再愚蠢,也不再残暴,他成了森林里一名出色的艺术家。
后来,画家去北冰洋写生了。
狮子汪厚呢,他继续留在自己的森林里画画,偶尔也写写诗。不过他的诗总不如他的画那么出色,因为他还没有找到一位诗人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