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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色蚯蚓

有一条彩色蚯蚓,住在黑黑的泥土里。

他不是普通的蚯蚓,他的家族一直是地下宝藏的看守者。哪里有彩色蚯蚓,不远处就一定能找到宝藏。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想找到彩色蚯蚓,跟踪他,探视他的秘密,直到找到宝藏。那时候,这条彩色蚯蚓就会随着宝藏的发现而僵化成泥土。

因此,彩色蚯蚓四处躲藏,只有在夜晚,才敢出来透透气,看看月光。

我叫大头默默,我在泥土里浓动着,让黄褐色的泥土把自己彩色的身体包裹起来,我浓动着,浓动者……直到浓不动了,我停下来,把身体舒展开,摆成对,就是弧形,这个姿势最舒服了。

我感受者泥土的湿润,感受者月光的抚摸,感受着草儿的柔和。

远处传来悠扬的笛声,我向笛声滚去。

大头默默看见了,是一个男孩坐在河边的一块巨大的卵石上吹竹笛。

月光下,卵石、小河和男孩的眼睛都反射出亮光。笛声悠扬却略带伤感,他仿佛看见外婆在听着他吹笛。而其实他已经没有听众了,唯一能够听懂他笛声的外婆已经离他而去。他却习惯了对着月亮吹笛,因为他相信外婆能听见。

我喜欢男孩的笛声,我听见了他心底里的声音,他爱他的小羊,爱他的小兔,也爱他的小狗,他用笛声告诉我,他在思念一个人。他不用说出来,我能听懂他用笛声说的话。

四周静静的,还有谁能听懂他的笛声呢?

大头默默能听懂,他在草丛中跳舞。形的,呵呵,这个太简单;再难一些,“8”,横八字、竖八字形的,还是不能表达蚯蚓的心思;要更难一些的,“&”,好了,就是这样,把身体扭成一团。

男孩看见了,他看见那条浑身裹着黄褐色泥巴的蚯蚓,笨笨地摆动着身体,却有着和他的笛声一样的节奏。他高兴起来,笛声悠扬,还略带着激动,因为他知道蚯蚓生活在地下,他的外婆就去了那里。

他吹奏着,在一个高音处笛声突然停了。蚯蚓的舞蹈也停了。

“你一定熟悉泥土下的世界。”男孩说。

“是和我说话吗?我叫默默。我从不和人说话,和蚯蚓也不说话。”大头默默迟疑了一下,然后又说,“不过,你例外。”

在黑黑的泥土下,各种通道错综复杂,通道口竖着一些路牌:此路不通、树根大道、油菜花茎、蟋蟀广场、放屁虫大宅……

蚯蚓们一声不吭地在这些通道里走着,遇见了陌生蚯蚓,就脱下帽子、弯腰、鞠躬,默默地表示友好;遇见了朋友,就把身体竖起来,彼此钩在一起,默默地表示非常友好。

而大头默默无论遇见谁,都贴在地面上,让出通道。他要避免和别人摩擦,他怕擦掉裹着他的黄褐色泥巴。

因此,默默是孤独而胆小的。

“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蚯蚓说。

男孩已经等了很久,他用淡淡的声音问道:“那里冷不冷?”

“只要不到冰冻的泥土里去,就不会冷。泥土下都是温暖的,淤泥里也不冷。”蚯蚓很肯定。

“啊,那就好了。”男孩似乎轻松了一些。

“那里有没有花?”

“没有花,但是有根,根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啊?那你能把花带到泥土下去吗?”男孩采下脚边的一朵小野花,这是外婆喜欢的小蓝花。

大头默默看着那朵花,小小的,花瓣是蓝色的。夜里,小野花也是要睡眠的,因此花瓣合拢起来了,看不见花蕊。大头默默说:“这样的花应该在阳光下开放,到了地下很快就会化成泥的。”

男孩有些失望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又开始吹笛。

笛声中,草在跳舞,草叶上的露珠在滚动,彩虹已经挂在天边了。大头默默在舞蹈,他想起自己拥有彩虹的色彩,却从不敢出现在阳光下。他总是躲着,躲着……现在,他不想躲着,他要去阳光下舞蹈!他舞着,舞着……

他身上的黄褐色泥巴落了下来。他是那么美,像彩虹落在了草地上。

男孩也惊讶了,笛声更加悠扬。月光笼罩着蚯蚓和男孩,他们都沉浸在彼此的陪伴中。

直到传来一阵叫声,大头默默才意识到,忘了一切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庆庆,你又在这里。”这是女人的声音,男孩庆庆的妈妈。

“嘘——别……别叫,你这个蠢……蠢女人,你没……没有看见?一条——彩……彩色蚯蚓。对,我要跟踪他,我要发财啦!”这是男人的声音,是庆庆的爸爸。他搓着手,耸着肩,一摇一晃地走过来了。

“蚯蚓听得见声音,他刚才一直在跟着庆庆的笛声跳舞。”庆庆的妈妈轻声回答。

“胡……胡说,蚯蚓还能跳舞?那只是胡乱扭的。你……你这个蠢女人。”

庆庆的爸爸长着满脸络腮胡,因为喝了酒,眼睛红红的,充满了血丝。彩色蚯蚓很害怕这个红眼睛的络腮胡。可是,他已经暴露在络腮胡浑浊的目光下了。

“快走,默默!”男孩拦在了他爸爸的前面。

大头默默什么都顾不上了,他迅速扭到附近的狗尾巴草里,从草丛中寻找着入口。

“啪——”男人的巴掌落到了男孩的脸上。

“别打孩子。”妈妈叫着。

“这就是你的傻儿子!”络腮胡吼着。

妈妈心疼地哭了,她走过去抚摸着庆庆的脸。

“妈,我不疼。”庆庆说。他的头扭到一边,看见狗尾巴草晃动了一下。

啊,庆庆,对不起了,我要是了。我会记住你的,你要快乐起来,你还有疼你的妈妈。只要你吹起笛子,我就会听见,你的笛声对我是有魔力的,笛声一响起,我就会来找你的。

现在,我要是了。

“吹——再吹你的笛子!快……快吹——”络腮胡突然说,“那条蚯蚓一定是笛声引来的,快吹——”

庆庆淡淡地回答:“不,我不想吹了。”

“啪——”络腮胡的巴掌又落到了男孩的脸上。

“别打我的孩子。你喝醉了,你疯了!”妈妈用力扯络腮胡。

“我——没醉,我要找……找到彩色蚯蚓,那样我就发财了,我们就不会那么穷了。”络腮胡大叫着。

“庆庆,你爸爸喝醉了。要不,你吹一个,别惹你爸爸生气了。”

啊,厌厌,你会吹吗?你吹了我就是不了了。我说过,我抵抗不了你的笛声。

“不,我不会吹的!”庆庆的声音反而大起来。

“你再说一遍,看我不揍你!没想到,你还是个犟种!”络腮胡气得像突然酒醒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抡起了大巴掌。

妈妈挡在庆庆前面。

庆庆突然举起了笛子,往河的上空高高地扔出去。笛子几乎是垂直地落在河中央,“嗖”的一声不见了。

庆庆,没有了笛子,你怎么我到我?但愿我们还能见面。我会记住你的,庆庆。

络腮胡放下了手,他这一巴掌没有继续打下去,他突然推开了男孩,向着狗尾巴草走来。他发现庆庆的眼睛是看着狗尾巴草的,即使是往河里扔笛子的时候,庆庆的目光也从未离开过。络腮胡真的酒醒了。他相信彩色蚯蚓就藏在狗尾巴草里。

默默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进入泥土的入口,他用力晃动了一下狗尾巴草,然后就消失在黑黑的泥土里。

络腮胡过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发现。他失望极了。“蠢货!两个蠢货!”男人骂着,他回头看了一眼庆庆,怪怪地说,“这小子,眼睛瞪着我干吗?嘿,长大了?敢反抗我了?嘿,还真反了!”

庆庆淡淡地笑了一下,他觉得,他有了一点儿小小的胜利。这是他失去外婆后第一次小小地快乐了一下,尽管他再也不会吹着笛子看彩色蚯蚓跳舞了。

直到现在,彩色蚯蚓仍然生活在泥土里,他还是看守着他的宝藏。在这个世界上,仍然有很多人都想找到他,跟踪他,探视他的秘密,直到找到宝藏。他仍然四处躲藏,只有在夜晚,才敢出来透透气,看看月光。

我叫大头默默,我在泥土里滚动着。我希望,有一天,还能遇到男孩厌厌,因为他是我最值得珍惜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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