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腊是生活在西双版纳的一名基诺族少年,今年十四岁了。尽管他还在中学读书,但按基诺人的习惯,十四岁就该成人了。今天早晨,寨子里三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专门为贝腊举行了古老的成丁礼,这是基诺人告别童年进入成年的神圣仪式。西双版纳炎热的气候和基诺山寨艰辛的生活,使十四岁的少年贝腊过早地成熟了。他健壮的胳臂上刺上了蓝鸟翅膀。他庄严地接过老人手中的一把猎枪、一只犁头,穿上绣着太阳、月亮、湖泊图案的像征成年男性的服装,开始成为一名男子汉了。他要独立生活、独自闯荡了。
贝腊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死去的阿妈报仇。九年前,在一个炎热的夏天里,阿妈背着幼小的贝腊出寨子到澜沧江边采水蕨芨。当她走到灌木林里时,突然遇到一头饥饿的恶豹。恶豹扑向阿妈身后的小贝腊,阿妈抽出象牙长刀向恶豹砍去。恶豹撕烂了阿妈的衣衫,阿妈全身血肉模糊,五岁的贝腊吓得嚎啕大哭。阿妈拼命奔跑,纵身攀上石崖,把贝腊举过头顶放在石坎上。恶豹追上来,一口咬住阿妈的脚。贝腊眼睁睁地看着阿妈被恶豹吃掉了。
恶豹的嘴角粘着阿妈的血迹,头上那块蛤蟆形白斑得意地颤动着。小贝腊咬碎自己的舌头,立下血誓:长大成人后,第一件事就是要亲手杀死白斑,剁下它的脑壳血祭阿妈! 十四岁的少年贝腊,背着猎枪、带着长刀、揣着阿妈的血帕子进山杀豹子。巫娘告诉他,恶豹就住在深山枯树后的骷髅形石洞里。贝腊渡过鳄鱼滩、跨过野猪岭、穿过魔鬼谷、登上秃鹫峰,终于在一棵被闪电的焦的枯树后找到了骷髅洞。
贝腊站在洞口,拧亮大电筒,将刺眼的光柱把骷髅洞照得贼亮,一头浑身布满金钱斑的母豹正趴在洞里。贝腊清楚地看见它头上的白斑。贝腊的心“怦怦”地跳动,果真是那头该死的恶豹! 贝腊的血沸腾了,他向洞中怒喊:“出来吧,杂种!我们较量较量!”稚气未脱的嗓音在山谷里回荡。但是洞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贝腊对着豹子大喊:“胆小鬼,你害怕了?出来!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贝腊对着洞口大骂着。过了一会儿,洞里传来一阵低嚎声。闪亮的手电光下,白斑母豹身下渗出一团血。贝腊从没听过豹子这样凄惨的嚎叫声。他仔细一看,母豹尾巴下正涌出一团团血沫,石洞地上已积起厚厚的淤血,两只刚出生的小豹崽,在污血中蠕动。贝腊正遇上母豹分娩。
贝腊抚摸着阿妈留下来的象牙长刀,狠狠地想:我管你是顺产、难产,现在你虚弱得连站都站不起来,正好让我不费劲就杀了你!贝腊站在洞口,举起猎枪大喊:“滚出来吧!畜牲!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们母子三个一起打死!” 白斑母豹在手电的聚光下吃力地扭过头咬断一只小豹崽身上的脐带,艰难地用舌头舔着小豹崽身上的血污,它似乎在传递着一种惆怅的母子别情。
贝腊的心颤了一下,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要为阿妈报仇! 白斑母豹终于出来了,它四肢无力地爬到洞口,眼睛黯淡无光,嘴角颤动,眼角落下一滴泪花。
贝腊不再是心慈手软的小孩了,他不怕它哭,他扣住扳机,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它。
母豹懒洋洋地望着天,一身花纹锦簇的豹皮失去了往日的威风,一副听天由命的绝望表情。它不跟枪口抗争,它用身体挡住洞口,它不让致命的铅弹钻进洞里。洞里有它的孩子。
这凶狠的豹子也有那么伟大的母爱吗?贝腊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他宁愿看到母豹仓皇逃跑,也不愿看到它为了保护小豹崽而从容献身。贝腊气坏了,他捡起一块石头砸向母豹,“咚”石头正好砸在母豹额头的白斑上,尖锐的石头砸破了它的皮,一缕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它只是轻轻甩了甩脖子,用忧悒的、阴沉的、刻毒的豹眼瞥了一下眼前的少年,依然钉子一般堵在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