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待你青丝绾正,铺十里红妆可愿?
从谢正宁房间传出的箫声忽然间断了,他愣愣看着手中陪伴了他多年的箫,上面几道裂痕明显,而他的脑海中回荡着的,便是方才在微博上看到的这一句话。
最近不知是怎么了,待我长发及腰;体在网络上爆红,就连谢正宁的女朋友也总会拿这句作为逼婚的对白,他们在一起十年了,是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可谢正宁还不想考虑这些事情,眼下,他关心的是自己手中的箫,有了裂痕的箫,再也吹不出称心如意的音来。
阿宁,该出发了,快下楼来!;
楼下小院中的母亲正在催促,从窗户望下去,他的小女友丛桃正挽着母亲,俨然一个懂事儿媳的模样。
女人就是麻烦。
谢正宁嘟囔了一句,拿了箫,下了楼去。
车子载着他们一路驶向郊外的老宅,春光大好,他们要去度假。
谢家的老宅,自元朝便已存在,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朝代更替,战火纷扰,它侥幸留存,福荫了谢家祖祖辈辈,是谢家的恩人。
这是丛桃第一次来到谢家老宅,她从来没有想到,原来谢家竟然有钱到如此地步。
丛桃好古玩,所以在看到谢家老宅的第一眼便知晓了,这栋宅子上上下下每一根木料,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百里挑一。古时是怎样的人家,才会明目张胆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修建这样一栋宅邸,想来地位也是不凡的。
老宅处处透着木料的香气,应是有人常来打扫,所以未见得经年日久的尘土。丛桃被安排住在后院,是古时女儿家的闺房,而谢正宁则一如既往住在他的东厢房。
丛桃不太喜欢分给她的房间,她一个人住在后院,偌大的庭院,再加上这样古朴的老宅,想想都觉得恐怖。
可是谢正宁说这是家中规矩,丛桃只得忍了。
回到老宅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祠堂祭拜先祖,这是丛桃不能参与的,她只远远在门外看见香火旺盛的祠堂中,牌位连绵,依稀见得上面金色的大字,除了谢家人,竟还有姓向的。
姓向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谢家的祠堂中,丛桃不得而知,想着晚上找谢正宁问一问。
谢家老宅的后院只种了一种植物,便是桃花树,桃花在这春天里开得很是应景,也映衬了丛桃的名字。
桃花树簇拥着一汪温泉,丛桃一眼便看上了,当晚饭后便拉着谢正宁来泡温泉,谢正宁倒没这心情,只坐在岸边大石上,赤了脚泡在水里,手中还握着那支有了裂痕的萧。
这支萧跟随谢正宁多年,如今吹不出无暇的音,他自是惋惜的。
老宅里此时点了灯笼,放眼望去,一盏盏在夜风中招摇着,很有古韵。后院里只他二人,可听得丛桃撩拨的水声,哗啦啦流淌进谢正宁的心里,抬头瞧着新月如钩,时而被云雾遮掩,身旁氤氲着水汽,让谢正宁想到江南,一场雾,一场雨,一场烟。
不知何时已将萧放在了唇边,一曲清音流泻而出。
吹出的是江南的婉约,春风细雨,柳丝如烟,芳菲十里,花如繁锦。
有笑声飘荡:来;www.guidaye.Com
似轻烟,又似叹息,来至耳边。
箫音打了个转,停歇下来。
你说什么?;谢正宁问丛桃。
月光下,丛桃慵懒地靠在水中突起的石头上,长发飘在水面,如生长出了花,一片春色。
我哪里有说话,这首曲子吹得正好呢,怎么突然停了?;
谢正宁再次把萧放在唇边,却是一个漏音,箫声再不浑厚婉转。
寂静的夜色中,可听得轻微的喀嚓;声,谢正宁手指抚摸着萧,感觉到先时的裂痕更深了些。
原来再好的紫竹,也会有上年纪的一天,这支萧从祖上传下,到他手中,已不知经过了多少代,萧身已被抚摸得包了浆,是支有油头的好萧。更何况它的音积淀了历朝历代的兴亡,所以更有韵味。
来;
又是一阵笑声,后院里起了风,温泉里的水汽弥漫得满了庭院,四下里像是起了雾,什么都看不清了。
唯灯笼的点点火光,那么真切。
公子,来;
这回听得清楚,声音自温泉中央来,正是丛桃所在位置。谢正宁腿上似有东西爬过,蛛丝一般,攀着他的脚趾不断向上,像为他作了茧。
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
待你青丝绾正,铺十里红妆可愿?;
低语声蜿蜒,仿佛当真有青丝绕膝,谢正宁低头,腿上一丛黑,招摇如水草。
是头发!
丛桃的头发何时竟已这样长了?
谢正宁抬手撩拨起一捧水,发丝自他指尖滑过,极痒。
闻到的都是桃花的清香,小院中下了花雨,桃花瓣飘在水面,让谢正宁恍惚觉得如梦。
公子公子来;
轻轻一声唤,谢正宁一个没注意,手中的箫掉落泉中。
箫是他家的宝,亦是他的宝,想也没想,谢正宁就潜入了水底,四处是温热的水,包裹着他,皮肤上总似有青丝滑过,他的手摸到一处突起,竟是块石碑,黑暗中不可视物,只得用手辨认,石碑上刻着的字是谢将军白衣之墓;,右下角落款,单单一个桃字。
原是一方青冢,却为何深埋水底?谢将军白衣,也是谢家人?
谢正宁正疑惑,耳边传来笑声,呼吸可闻,匆忙回头间,眼前掠过的,是一团影。
来;
谢正宁瞬间没了呼吸。
眼前仍是水雾弥漫,待看得清楚,谢正宁却是端坐在温泉旁的桃花树下,箫放在唇边,吹的是从未听到过的曲。
依稀又有笑声,由远及近,银铃一般,来至身前,却是一刚留了头的女童,穿着古时的衣衫,像个娃娃。
向大官人说家中来了位会吹箫的将军,就是你吗?;
女娃娃说话并不客气,谢正宁听到自己的笑声,还有回答:对,就是我,我叫谢白衣。;
谢白衣,是那方青冢下埋着的人。
你吹的箫真好听,教我好吗?;
谢白衣笑了起来: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向桃儿,他们都叫我桃娘。;
谢白衣朝向桃儿伸出了手:桃娘,我来教你吹箫。;
向大官人,富可敌国,人不知其家中幕僚许多,有文有武,最令世人景仰的那一个,是人称大将军的谢白衣。
谢家人,依附向家得以立足,谢白衣视向大官人如兄长,肝胆相照,义薄云天。
前段时间听闻向大官人外出踏青拾得一孤女,养在别苑,今次谢白衣来别苑小住,是第一次见到桃娘。
向大官人视桃娘如爱女,为她在院中栽满了桃树,唯一一汪温泉只得她用,旁人没那个福分。
桃娘总爱扯着谢白衣的长发,看那一头青丝铺肩,甚羡慕。
桃娘说:待我长发及腰;
什么?;谢白衣不明。
桃娘不答,只笑,她最爱在桃花树下舞蹈,温泉水汽氤氲,江南的天,一场雾,一场雨,一场烟。
长发及腰,不过几个白驹过隙,谢白衣外出多年,再回来时,桃娘已是大好芳华。
向家却已不再似先前,皇帝一个龙颜大怒,昔日的首富瞬间没落破败。
向大官人家财散尽,却独独留下一栋别苑,他早有心机,将这别苑隐蔽。都是金丝楠木搭建的屋阁,莫消说里面陈列的古董珍玩,俨然一栋黄金屋,如何掩人耳目?
无人得知,可但凡靠近别苑的人,只见得荒颓的院墙,杂草丛生,如何住得了人?
当谢白衣推开别苑大门,又是一番奢华光景,他诧异间,听闻得后院歌声: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
绕过石屏风,穿过抄手回廊,来到的后院桃花开遍,只见花,不见人。
温泉边的青石上,躺着一支箫。
谢白衣拾起,看箫下压着的纸笺,是向大官人的字迹,将这宅院和紫竹箫留他,一并留下的,还有桃娘。
向大官人将这孤女交由他照顾,可桃娘又在哪里?
水汽氤氲,听得轻叹声:来!;
谢白衣鬼使神差走入水中,箫声起,眼前缓缓现出一个人儿来,桃花下舞蹈,都是风流。
箫声停,人灭。
箫声起,人来。
桃娘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洒下,谢白衣晕倒在水中。
巨大的窒息扑面而来,谢正宁忽地坐起,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回了房中,床边围着的,都是谢家人,还有他的女友丛桃。
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丛桃内疚得直哭,谢正宁看向一旁,管家忙来解释:少爷溺水了,如今醒来,可算是没事了。;
一圈人关切问候,过了许久才离开,只丛桃不走,赖在他房里要陪他。
谢正宁昏昏沉沉睡过去,睡梦中手触到身旁,冰凉凉的,是他的箫。
桃娘的脸一闪而过,谢正宁惊醒过来,房中的灯不知何时已灭,丛桃趴在他床边,已睡熟了。
想到梦中听到的曲调,谢正宁拿起箫来,凭着记忆吹出,竟是一个音也不差。虽是春天,可外面却起了风,看得见灯笼摇晃,火光曳曳,有一袭影儿,如烟而来。
房门缓缓推开,木料的香气中,有烟飘入,只在床边徘徊,响在耳边的声音,是一声轻叹:继续吹下去;
尽管震惊,但谢正宁的箫声果真未停,就看得那团烟雾渐渐勾勒出一个轮廓,娉娉婷婷,是个少女,长发铺展至脚踝,笑靥如花。
竟是桃娘。
她缓缓走至谢正宁的身边,语笑嫣然:将军别来无恙。;
你是说谢白衣?我不是;
桃娘轻轻摇了摇头:将军可还记得身后事?;
谢正宁摇头,桃娘笑起来:将军,箫在,我在,箫亡,我亡,你的箫音不绝,桃娘不死。;
桃娘忽然消失,只因丛桃忽然醒来,睡眼惺忪看向谢正宁:这么晚了,又拿箫做什么?;
谢正宁却未理会她,只顾吹箫,当箫音再次响起,庭院中,桃娘的身影忽隐忽现。
谢正宁边吹箫边跟着她,在谢家老宅中兜兜转转,脑海中依稀现出些凌乱画面,都是前朝旧事。
在温泉中晕倒的谢白衣,再醒来时,人已躺在岸边,箫握在手里,触感有些不同。
那箍箫的圈,竟似头发,一圈又一圈,如青丝绾正。
每每吹起箫来,都听得到桃娘的笑声,满园都是桃娘的影子,待得谢白衣追去,忽又烟消云散。
向大官人留给谢白衣的宅邸,不过一间空宅,谢白衣独自一人在此处住下,日日吹箫,总觉身旁有人,哪里都是,如影随形。
直到一日夜间,于藏书阁看书的谢白衣听得一声轻唤:来!;
谢白衣循音而去,竟在靠墙的书架后发现一个密道,举了灯烛下去,一室古玩珍宝,黄金白银,正当中一棺椁,亦是上好金丝楠木,里面躺着的,是桃娘。
桃娘已死,青丝尽断,只为他做了那支箫。
身后有风,玉手搭于肩上,谢白衣惊恐回头,桃娘的魂魄立于面前,对他笑着:向大官人一辈子珍重的东西都留给了你,可这宅子里都是他的心血,你祖祖辈辈都要替他看护好了,这是你报他的恩。;
桃娘,那你;
我也要报我的恩,你可知有种巫术,将人的魂魄禁锢,所以能荫庇宅院,陪向大官人黄泉下走一遭,是报了养育恩,你不在时,我替你为他守护这宅院,不让外人靠近,这是为你报他的恩。将军,桃娘已是鬼了,桃娘的魂在那里。;
她所指的地方,是那管箫,青丝缠绕,将她的魂魄禁锢。
所以旁人见不得这老宅的面貌,以为荒宅一座,实则暗藏玄机。
谢将军,桃娘好饿;
谢白衣看着桃娘的魂魄飘近,竟抬起他的手臂,让他吹起箫来。
箫声婉转,宫商角徵羽,尽数被桃娘吸入口中,有箫音在的地方,她才能存活。
饱食后的桃娘,哼起曲儿来: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待你青丝绾正,铺十里红妆可愿?;
她已长发及腰,却青丝尽散,再不得少年绾正。
自此往后,谢白衣日日吹箫,日日见得桃娘,却少年白发,一日快过一日老去。
他不知道,桃娘亦不知道,食了箫音,亦会食了他的命。
谢白衣娶了妻,生了子,子子孙孙守护这宅院,是报恩。
不过五年光景,谢白衣的生命便走到了尽头,临终之前,他将自己青丝割断,一圈一圈,缠于箫上,与桃娘的青丝互绾。
他对桃娘说,他要生生世世投胎谢家,若有能将这箫吹出音的人,便是他谢白衣来寻桃娘了,到那时,十里红妆铺地,他要将桃娘迎娶过门。
谢白衣的尸骨蹊跷不见,无人得知,是这老宅中桃娘的魂灵将其偷了去,埋于泉下,青冢一方,只属于她。
自此,再无人吹得那箫,桃娘的魂灵亦不曾出现,谢家人世世代代守护这栋宅院,不忘祖训。
直到谢家诞下一男婴,名叫谢正宁。
谢正宁在宅院中失魂落魄的走,箫音在寂静的宅院上方回荡,哪里都是木料香,哪里都是清音转。
丛桃哪见过谢正宁这般模样,只在身后紧紧跟着,大声叫着谢正宁的名字,可谢正宁却对她不理不睬。
谢正宁吹着箫来到温泉旁,坐于桃花树下,说也奇怪,自他坐下那一刹那,所有桃花都飞离枝头,漫天飞舞。
谢正宁脚边,如丝缎般柔顺的青丝,在水面柔柔飘荡,如水草一般,四处响起笑声,轻声低语:来!;
丛桃看到了,亦听到了。鬼大爷原创鬼故事,转载请保留!
她失声叫喊出来,大团的头发缠上她的足踝,如蛛丝,吓死她了!
正宁!正宁快来救我!;
谢正宁却只呆呆看着前方,氤氲水汽中现出的女子,身段窈窕,微闭双目,贪婪吸食着空气中的音律。
是有几百年了?她未曾进食,魂灵都要干瘪,却仍不愿踏上黄泉路,奈何桥上,孟婆一碗汤,她怕再见不到她的谢将军。
那巫女曾对她说过,若想禁锢的魂灵终得解脱,有两个法子,一是阴曹地府走一遭,轮回往生,一是寻个女子,附了她的身,用她的魂,换你的魂。只是这女子的名中,需也印刻了你的名。
向桃儿和丛桃,她二人有一个共同的名。
音律吸食入肺腑,化作三千青丝,越来越长,直至将整片泉水淹没。
丛桃被青丝渐渐拉入水中,尽管她拼命哭喊,却无一人来救。
箫声却忽然间止了,谢正宁缓缓站起身,要去拉桃娘的手:桃娘,是时候去投胎了。;
所有张牙舞爪的青丝一瞬间无力滑落,紧紧包裹住桃娘的身体,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正宁,灯火下的面庞妖娆:将军,你可是要背弃誓言?;
谢正宁将已吓得惊魂不定的丛桃拉到自己身侧,目光炯炯,只注视着桃娘:我会与你一同走那黄泉路,只是请你放过她。;
桃娘看着她二人,笑了:将军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只是,需得给我一年时间。;
一年啊!;桃娘呢喃:这三千青丝怕是又要长了许多。;
她面如桃花,终化作一团青烟,袅袅散开。
将军,来年桃花开时,你我再见,只是桃娘离不得你的箫声,请你为桃娘日日吹上一曲,桃娘便存在着。;
桃娘的声音消逝在天的尽头,谢正宁仰头眺望,那里,一抹鱼肚白,是要天亮了。
不日,谢家老宅中有一对新人拜了天地,却并未邀请宾客,只一桌亲朋,婚宴设在后院温泉旁,一拜天地时,谢正宁执了丛桃的手,拜的是湖底那方青冢。
谢家老宅,桃花开了不败,谢正宁在桃花树下一坐便是一日,吹出的萧声总伴着一院落花,老宅的仆人都说,常在深夜听得女子笑声,又见得抄手回廊有飘渺鬼影,团团如烟,似女子青丝铺地,妖娆至极,好生诡异。
一年后,丛桃诞下一男婴,同一日,正是丛桃临盆之时,谢正宁失足跌落泉中,不幸身亡,却早已为男婴取好名姓,叫做谢白衣。
谢白衣天生聪敏,最爱父亲留下的紫竹箫,三岁便可用萧吹出音来,不到五岁,吹出的曲子浑然天成,被人称作神童。
二十岁的谢白衣,于谢家老宅桃花树下吹箫,却听闻一声轻唤,他于落英缤纷中回头,见一小姑娘攀了院墙,一张笑脸,人面桃花相映红。
大哥哥,你吹的箫真好听,教我好吗?;
谢白衣笑了起来: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向桃儿,他们都叫我桃娘。;
谢白衣伸出手来:桃娘,我来教你吹箫。;
人世间,有黑白二巫,白巫多祝吉祈福,擅医术,治病救人,黑巫则多诡异之术,最禁忌的一种,是将人魂魄禁锢于物中,达到荫庇一方的目的。
禁锢于萧中的魂魄,记忆不散,食萧音而生,一日一日,等着那心许的男子回来,青丝绾正,娶她为妻。
然世事难料,坎坎坷坷,多少朝代更替,多少轮回过去,二人终于得见,携手共走黄泉路,喝了孟婆熬的汤,却依然能将对方铭记,只因你的萧声刻在我的魂灵里,生生世世,永不消弭。
箫声在,你在,我在。
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待你青丝绾正,铺十里红妆可愿?
从谢正宁房间传出的箫声忽然间断了,他愣愣看着手中陪伴了他多年的箫,上面几道裂痕明显,而他的脑海中回荡着的,便是方才在微博上看到的这一句话。
最近不知是怎么了,待我长发及腰;体在网络上爆红,就连谢正宁的女朋友也总会拿这句作为逼婚的对白,他们在一起十年了,是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可谢正宁还不想考虑这些事情,眼下,他关心的是自己手中的箫,有了裂痕的箫,再也吹不出称心如意的音来。
阿宁,该出发了,快下楼来!;
楼下小院中的母亲正在催促,从窗户望下去,他的小女友丛桃正挽着母亲,俨然一个懂事儿媳的模样。
女人就是麻烦。
谢正宁嘟囔了一句,拿了箫,下了楼去。
车子载着他们一路驶向郊外的老宅,春光大好,他们要去度假。
谢家的老宅,自元朝便已存在,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朝代更替,战火纷扰,它侥幸留存,福荫了谢家祖祖辈辈,是谢家的恩人。
这是丛桃第一次来到谢家老宅,她从来没有想到,原来谢家竟然有钱到如此地步。
丛桃好古玩,所以在看到谢家老宅的第一眼便知晓了,这栋宅子上上下下每一根木料,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百里挑一。古时是怎样的人家,才会明目张胆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修建这样一栋宅邸,想来地位也是不凡的。
老宅处处透着木料的香气,应是有人常来打扫,所以未见得经年日久的尘土。丛桃被安排住在后院,是古时女儿家的闺房,而谢正宁则一如既往住在他的东厢房。
丛桃不太喜欢分给她的房间,她一个人住在后院,偌大的庭院,再加上这样古朴的老宅,想想都觉得恐怖。
可是谢正宁说这是家中规矩,丛桃只得忍了。
回到老宅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祠堂祭拜先祖,这是丛桃不能参与的,她只远远在门外看见香火旺盛的祠堂中,牌位连绵,依稀见得上面金色的大字,除了谢家人,竟还有姓向的。
姓向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谢家的祠堂中,丛桃不得而知,想着晚上找谢正宁问一问。
谢家老宅的后院只种了一种植物,便是桃花树,桃花在这春天里开得很是应景,也映衬了丛桃的名字。
桃花树簇拥着一汪温泉,丛桃一眼便看上了,当晚饭后便拉着谢正宁来泡温泉,谢正宁倒没这心情,只坐在岸边大石上,赤了脚泡在水里,手中还握着那支有了裂痕的萧。
这支萧跟随谢正宁多年,如今吹不出无暇的音,他自是惋惜的。
老宅里此时点了灯笼,放眼望去,一盏盏在夜风中招摇着,很有古韵。后院里只他二人,可听得丛桃撩拨的水声,哗啦啦流淌进谢正宁的心里,抬头瞧着新月如钩,时而被云雾遮掩,身旁氤氲着水汽,让谢正宁想到江南,一场雾,一场雨,一场烟。
不知何时已将萧放在了唇边,一曲清音流泻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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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轻烟,又似叹息,来至耳边。
箫音打了个转,停歇下来。
你说什么?;谢正宁问丛桃。
月光下,丛桃慵懒地靠在水中突起的石头上,长发飘在水面,如生长出了花,一片春色。
我哪里有说话,这首曲子吹得正好呢,怎么突然停了?;
谢正宁再次把萧放在唇边,却是一个漏音,箫声再不浑厚婉转。
寂静的夜色中,可听得轻微的喀嚓;声,谢正宁手指抚摸着萧,感觉到先时的裂痕更深了些。
原来再好的紫竹,也会有上年纪的一天,这支萧从祖上传下,到他手中,已不知经过了多少代,萧身已被抚摸得包了浆,是支有油头的好萧。更何况它的音积淀了历朝历代的兴亡,所以更有韵味。
来;
又是一阵笑声,后院里起了风,温泉里的水汽弥漫得满了庭院,四下里像是起了雾,什么都看不清了。
唯灯笼的点点火光,那么真切。
公子,来;
这回听得清楚,声音自温泉中央来,正是丛桃所在位置。谢正宁腿上似有东西爬过,蛛丝一般,攀着他的脚趾不断向上,像为他作了茧。
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
待你青丝绾正,铺十里红妆可愿?;
低语声蜿蜒,仿佛当真有青丝绕膝,谢正宁低头,腿上一丛黑,招摇如水草。
是头发!
丛桃的头发何时竟已这样长了?
谢正宁抬手撩拨起一捧水,发丝自他指尖滑过,极痒。
闻到的都是桃花的清香,小院中下了花雨,桃花瓣飘在水面,让谢正宁恍惚觉得如梦。
公子公子来;
轻轻一声唤,谢正宁一个没注意,手中的箫掉落泉中。
箫是他家的宝,亦是他的宝,想也没想,谢正宁就潜入了水底,四处是温热的水,包裹着他,皮肤上总似有青丝滑过,他的手摸到一处突起,竟是块石碑,黑暗中不可视物,只得用手辨认,石碑上刻着的字是谢将军白衣之墓;,右下角落款,单单一个桃字。
原是一方青冢,却为何深埋水底?谢将军白衣,也是谢家人?
谢正宁正疑惑,耳边传来笑声,呼吸可闻,匆忙回头间,眼前掠过的,是一团影。
来;
谢正宁瞬间没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