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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怪谈之交换

1
他说,这可以做得到,但必须给他一样重要的东西作为交换。;
什么东西?;我问,并倾身将烟灰弹进烟灰缸里,我注意到他的烟搁在烟灰缸里,已经熄了好一会儿了。
我也是那样问他的,;他耸了耸肩,像是想故作轻松状,却反而让他看起来更紧张,但他只说‘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还对我笑了一下。你知道,那实在让人有点不舒服,当然我现在是没办法跟你解释,但如果你当时在场的话,你就会懂我的感觉。;
我大概可以想象得到,;我说,你刚才说那个人长什么样子?白发,穿着名牌西装,年龄呢?既然头发都白了,应该是个老头吧?;
不,他的年纪跟你现在差不了多少,顶多二十多岁,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头发全白了,像他那样的人,你一眼就可以从人群中认出他来,因为那真是太显眼了,不只是他的白发,还有一种天晓得该怎么说,除了他的长相,还有他的声音,你只要听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他的身上有某种特质吧,对,就是这个词,特质,就是那种特质,让他不管走到哪里,你都会注意到他,你会知道他与众不同。;
我在那张稍显寒酸的椅子里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其实坐在那张椅子上面很不舒服,但为了不使他感到难堪,我只能尽量不那么频繁地更换我的坐姿。
你说他与众不同?那就是你跑去找他的原因?;我问,心里有点不以为然。
不是我跑去找他的,你不明白的,白石,虽然当我在台上演奏的时候我一眼就看见了他,但我没有动过半分去找他的念头,完全没有。;
李维,你是在自欺欺人!;我暗暗地想着。
那天,我注意到他待得很晚,一直到酒吧打烊时他还在,我原先以为他和谁有约,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在等我。我收工之后,他就从角落里走了过来,说我弹的曲子很棒、很有感情诸如此类的。当时,我原本觉得有点不妙,我以为他是那种骗子,但听他讲话的样子又不像,他看起来很正常,神智清楚,穿着也很体面,完全不像是那种会花一整个晚上泡在廉价酒吧里,目的只是为了骗点小钱儿的人。;
难道骗子会在自己的脑门儿上写上骗子;两个字?我更加不以为然了。
我完全不懂他为什么会注意到我这种人,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花时间等我,我觉得我猜我当时是有点紧张,因为你知道在那种地方,我很少有机会遇到像他那样的客人,会来听我弹琴的人多半都是些潦倒的醉汉,总之,他好像也看得出我有点不自在,所以多给了酒保小费,要他替我们调两杯酒。几杯酒下肚后,我感觉好一些了,他就告诉我他的名字,还有他是做什么的,为了不使我期待过高,他还特地强调他不是星探——坦白地说,当我听到他这么说时,的确是有点失望。;
我点了点头,事实上,我很清楚李维这个人一辈子也没有真正被发掘过,尽管他曾经写出过一首很棒的曲子,而那首曲子红遍了大街小巷,但他却没有因此而成名——当然他是有一段时间过得还不错,但他一直没能写出更好的曲子,再加上后来又被某件极为不堪的丑闻缠身,所以他很快就在乐坛上销声匿迹了。
如今,人们也许还记得那首曲子,却不会记得它的作曲人是谁,所以李维现在才会坐在这间既脏又乱而且十分狭小的屋子里,跟我说那段他是如何写出那首曲子的往事。我看得出来,他这些年过得比以前我刚认识他时还糟,真难以想象一个能够写出那么棒的曲子的人,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他说,;他继续往下说,声音沙哑而苍老,光听那声音,会误以为他已经是个垂垂老者,但他其实只比我大上不到十岁,他的名字叫做罗亚,是个专门替人达成愿望的人,我从没听说过有这种职业,所以我对他说‘你一定是在开玩笑’,他听了只是笑了笑,但我看得出他是认真的,当一个人在开玩笑的时候,你是可以分辨出来的,但我宁可他只是对我开玩笑,你懂吗?因为——像他那样一个穿得体体面面的家伙,居然说什么‘我是个专门替人达成愿望的人’,你不觉得很可笑吗?他以为他是什么?观音菩萨?还是圣诞老人?;
说到这里,他干笑了一下,正要伸手去拿他的酒杯时,才发现里头已经空了,我顺手拿起酒瓶替他斟了一杯,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问我怎么不给自己再添一杯,我只说我现在不在白天喝酒,他点了点头,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但愿他没有。
我以前常常像这样与他共饮,但我现在对这种廉价酒的气味却难以忍受,也许势利真是一种绝症。
我也不知道我那时是着了什么魔,也许是他说话的方式,也许只是我当时已经有点醉了,他一直很客气,讲话彬彬有礼,总之我那时觉得他不是个坏人——这种想法很要命,我知道,那种最高级的骗子都是那样,穿着名牌西装,看起来很有教养,但其实骨子里跟我们这种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更糟。当时我想的是,反正我现在一无所有,你能从我身上骗走什么?我一辈子都在那间低级的小酒吧里弹着没人愿听的曲子,领的工资也只够勉强糊口而已,根本存不了几个钱,所以我不知怎地,大概是一时兴起吧,我就问他‘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那他怎么回答?;我问。
他想了想,像是试图让自己的思绪回到那一天,然后说道:他先是笑了一下,那笑容实在很邪门儿,你只要看到他那样笑,就会觉得他好像完全看透了你,那就是我之所以会说他让人不舒服的原因。还有他的眼睛,那是一种很淡的灰色,淡得像是在发亮一样,虽然他讲话的语气很亲切,也很诚恳,但当你看到他的眼睛时,就会感到一阵不寒而栗,那里面好像什么感情也没有,冷冰冰的,只要被那眼神扫到,就足以冷到你的骨头里;
那是种什么样的眼神呢?我想象着。
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噢对,说到他是怎么回答我的,直到现在,我只要一想起他当时说的话还是会浑身发毛,那时我正好将手搁在吧台上,酒保已经准备要下班了,所以没注意到我这儿的情况,他——那个叫罗亚的男人,就这么朝我靠过来,把手放在我的手背上,当时我吓坏了,我以为他是个该死的同性恋,如果那时我更警醒一点,我准会一拳朝他挥过去。但我那时脑海中只是一片空白,你知道,男人不会像那样摸另一个男人的手,那看起来很恶心,但他也没有再多做什么,我猜他只是想吓吓我,他把嘴巴附到我耳边,朝我说了一句话,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吗?;

我皱起眉头,说什么?;
他说:‘你想写出一首绝世名曲。’他就是这样说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但他就是说了,刚好同一时间酒保换了衣服走出来,要我记得锁门,那个叫罗亚的家伙就将手收了回去,坐得好好的,好像他从一开始就是那个姿势没有动过。酒保什么都没看到,但我整个人早就呆住了,不只是他的行为,还有他所说的话,我的确一直有那样的念头,但我不记得曾经告诉过任何人,那晚我和他是第一次见面,他怎么会知道呢?没道理啊!;
居然有这样的事?后来呢?;我急忙追问下文。
我本来想叫住酒保,我不希望那晚只有我和那个人独处,但我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叫他留下来,就只好那样呆呆地看着他走出去,然后那个叫罗亚的男人就歪着头看我,好像我是个珍奇异兽似的。;
我愣愣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抱歉,我吓到你了?’他问我。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从位子上站起来,愤怒地对他吼叫,说我没必要受到这种侮辱,叫他想找乐子的话到别的地方去找。有那么一刻,他看起来好像很惊讶,但那只持续了一两秒左右,他很快又笑了起来,而且是大笑,好像觉得我的反应很有趣。我气愤地抓起外套便要往外走,但他却拉住我的胳臂说他只问我最后一次,‘你想不想实现你的愿望?’只要我否定地回答,他马上就走,不会再对我开任何玩笑。;
我猜你马上就走人了?;我说。
他突然垂下双肩,痛苦地说道:不,我没有!现在想想,我是该立刻走人才对,但我当时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朝他回了一句‘我当然想,但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然后我看见他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孩看到新奇的玩具那样。他很快放开我的手,说‘这可以做得到,但必须给我一样重要的东西作为交换。’我问他想要什么,结果他又笑了起来,说‘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我嘟哝了一句。
我本来应该立刻走出去,但他的话让我觉得心里发毛,所以我又对他吼道:‘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虽然我这么说,但其实我当时有些害怕,我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他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他虽然被我吼,他却一点也不生气,只是慢慢地从位子上站起来,将一张百元大钞放在吧台上,对我说:‘很高兴今晚能和你聊天,你弹的曲子也很动听,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听到你的演奏。’;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好奇地问道。
他摇着头说: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有别的意思,但我当时满心只希望他走,我也不在乎是不是会得罪他,他实在是太邪门儿了,你只要待在他旁边,就会觉得自己好像会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如果他那时想对我不利,他绝对办得到,而且我连气都不敢吭一声。我就那样看着他走出去,直到听见脚步声走远,我才敢走出那间酒馆,但现在想想,我的人生就是从那一夜开始改变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不计任何代价回到那天晚上,如果同样的情景再发生一次,我会立刻掉头走人,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在那一夜认识了那个男人。;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那台破旧的小风琴前,我看着他在风琴前坐下来,弹奏起一首我在这些年来不知听过多少遍的曲子,那乐音哀伤而悲凄,只有像李维这样的人才能弹奏出那样的音色。
这就是他在那一夜写出的曲子,那首曾经红极一时的名曲。
2
窗外下着绵绵的细雨,像这种阴郁的日子,似乎更能衬托出这曲子的哀凄。我静静地听着,直到整首曲子弹奏完毕。
看来这些年来,你一点也没有退步。;当他结束弹奏后,我对他这么说道。
他转过头来,淡淡地笑了,但我宁可从来没有写过这首曲子,它太好听了,好听到我无法再写出这样的曲子来。;
你可以的,李维,;我说,但明知这是违心之言,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
你不需要安慰我,白石。咱们都是搞音乐的人,应该知道,我已经江郎才尽了,这么多年来,我什么曲子也写不出来,我的创作生涯已经到了尽头!;
但你还是可以去找份营生啊,你会弹奏,也还可以;
可以如何?你应该很清楚,自从那件丑闻之后,早就没有人敢雇用我了算了,别再说了,你今天来找我不是来听我说这些的。;
他走过来,给自己斟了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别喝得那么凶,李维。;我劝道。
有区别吗?反正你又不喝。;他说,并将空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又再次伸手去拿酒瓶,我一把夺过酒瓶。
不要这样。;我说。
有那么一刻,我以为他会发怒,但他却没有,只是用他那双浮肿的眼睛看着我,然后慢慢地将手收了回去。
抱歉,白石,我忘了,你从以前就很讨厌我喝酒的。;
我有点担心他会把酒瓶又夺回去,于是便将酒瓶放在我的椅子旁边。
你喝醉的时候是有点糟。;我淡淡地说。
我觉得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真的觉得,我今天沦落到这种地步都是因为那个男人——那个叫罗亚的人害的,我猜某种程度上,他的确达成了我的愿望,但他也夺走了我很多东西,就像他说的——这可以做得到,但必须给他一样重要的东西作为交换。没错我的确一直想写出一首绝世名曲,像这首曲子一样好的曲子,可是——如果我知道这会让我付出那么大的代价那么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有半点这种奢望。;

我没回应他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我以为他会当场哭出来,但他却没有。
这样也好。;我想。
那你后来再次遇到过他吗?;我问,那个叫罗亚的男人。;
他摇了摇头,没有,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也是最后一次。;
李维,你不能这样将一切都推到一个陌生的人身上,也许正如你所说,他或许是有点奇怪,但是;
你不明白!;他突然大叫道,白石,你根本没有见过那个人,你不了解的,在我遇见他的那天晚上,我立刻就写出了这首曲子,而且只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你知道我写一首曲子的速度,最少也得花上一个礼拜,要不是他在我身上施了什么法术,我根本不可能在一个晚上就完成一首曲子!而且还是那么棒的曲子!;
我知道他已经有点醉了,在这种时候,跟他争论一点意义也没有,我决定放弃。
也许吧,或许你是对的。;我说,并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今晚我还得赶一场演奏会,下次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的。;

他缓缓地抬起头,眼睛里透着苍老,说的也是你现在是有名的大提琴手了,应该很忙吧?;
是有一点忙,但我从来都没有忘记我们以前一起演奏的那段日子,;我考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朝他伸出手,我对我当年的所作所为真心诚意地向你道歉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跟我说一声,我会尽我的全力来帮你。;
他苦笑了一下,并轻轻地和我握了下手,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知道那不能完全怪你,你当时还很年轻再说,你也受到了惩罚。;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蜇了一下,但我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么,有机会再见了。;
嗯,谢谢你今天来看我。;
我走出那间狭窄的屋子,当门在我身后关上时,我几乎可以肯定,我听见了酒瓶与酒杯再次碰撞的声音。
有心里十分清楚,某些人永远也不会改变。
我竖起衣领,将脸埋进围巾里,在这种地方被认出来的话,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天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种鬼天气时出门,而且大老远跑来找一个早就已经被世人遗忘的钢琴手。直到现在,我还是想不通我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我走过阴雨绵绵的窄巷,弯进一条萧瑟的街道,这条路虽然离车站较远,但因为没有什么行人,所以我来时也是走这条路。我一面快步走着,一面暗自咒骂自己为何会忘了在出门时带把伞,要是因此而感冒,今晚的演奏会可就完了。
这时,对面走过来一个撑着黑伞的男人,手里还牵着个小女孩,当他们走过我身旁时,我不自觉地多看了他们一眼,那男人的伞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他的脸,但有那么一刻,我还是看见了他的模样。
他看上去年纪和我差不了多少,却有着一头银白色的头发
我停下脚步。
白发男人和小女孩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只是径自走了过去,我回头望向他们的背影,那两个人都穿的是一身纯黑的衣服,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小女孩则穿着有黑色荷叶滚边的洋装,活像是刚参加完葬礼回来似的。
像他那样的人,你一眼就可以从人群中认出他来
我摇了摇头。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我转过身去,离开了那条街道。
3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得知李维坠楼自杀的消息。
星期天晚上,我在演奏会结束后就直接回饭店休息了,根本没有注意当天的新闻或晚报,直到周一早上,我才从报纸上看到李维自杀的消息。
那甚至不在头条版面上,而是在两三页后的社会新闻里占据着一隅小小的角落,倘若我没有不小心打翻咖啡杯的话,我或许根本不会看到那则新闻。
他是从自家楼上跳下来的,当场死亡。
在得知此事后,我并没有为此而感到难过,我只是很惊讶,惊讶于那个我昨天才见过的人,竟然今天就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也惊讶为什么像他那样潦倒了大半辈子的人,会时至今日才突然想要一死了之。
那该不会是我害的吧?
有那么一刻,这个念头曾闪过我的脑海,令我一惊。但我回想那一天与他见面时的情景,我很确定我并没有说出任何会刺激他的话,也没有作出任何会令他想一死了之的举动——至少,我认为我没有。
他总不可能因为我夺过他的酒瓶就想去死吧?
对了,酒瓶,我在离开的时候,不是听见他又喝起酒来了吗?依照他那个人的个性,肯定是喝了酒后就醉得一塌糊涂,说不定就是因此而失足坠楼的。这么一想,我当时还真是应该直接把酒拿出去倒掉才是。
算了,反正倒掉了一瓶,他还是会再去找酒喝,依我对他的了解,他就是那样的人。
我仔细研读了那一栏小小的报道,确定没有人知道那天我曾去过李维的家,虽然他的死根本与我无关,但以我现在的知名度,跟这种事扯上关系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换掉那件被咖啡弄脏的睡袍,然后走进淋浴间,伸手转开热水,任由温热的水柱从莲蓬头中灌注下来。
我望着自己握着水龙头的那只手,上面有一道清晰可见的疤痕,从腕部一直延伸到肘部。
那是被酒瓶碎片割出来的伤痕。
李维醉酒之后不甚打碎了酒瓶,结果割伤了我。
直到此时我仍然记得十分清楚,那条伤口割得很深,医生说,要是割得再深一些的话,我这辈子恐怕大概就没办法再拉大提琴了,虽然李维一直在向我道歉,哭着恳求我原谅他,但我终究没办法再忍受下去。

抱歉,白石,我忘了,你从以前就很讨厌我喝酒的;
你每一次都会忘,不是吗?不管我再怎么劝你,再怎么求你,你还是一点也不会改变,不是吗?;
渐渐的,我看到被雾气笼罩的镜子里,我的脸上露出一个模糊而又诡异的笑容。
我想起我独自去医院包扎手的那一天,李维一大早就不知去向,那天是个星期天,天上下着绵绵细雨,我独自一人站在医院的大门口,思考着这次是不是该下定决心,就此离开李维。
我很清楚,我有才能,我可以靠自己的大提琴演奏独当一面,但李维不让我走,他总是说我还太年轻,他看过太多像我一样浑身充满了斗志,却又愚蠢至极的年轻人从此在乐坛上销声匿迹,因为他们孤掌难鸣,纵有再大的才能也无用武之地。
你不能老想着要靠自己独闯,你必须找个搭档,一个人或许没什么力量,但两个人就一定没问题,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扔下你不管。
傻到会相信李维这个人,或许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曾经很感激他,因为他可以算是我的老师,他教会了我很多事情,当然,也包括我不想知道甚至憎恶的那一些,比如:关于如何与经纪人同流合污,骗取同行的钱财;又比如如何令那些对音乐有着极大热情的少女听从你的摆布等等。
然后我遇见了那个撑着黑伞的男人。
正如李维所说,那个男人身上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特质,不只是他那头白发,那身像参加葬礼般的穿着,还有他那种神秘难解的微笑——当你看见那笑容时,你会觉得他好像已经认识了你一生一世。

你好,我叫罗亚,是个专门替人实现愿望的人。;他开门见山地说道。
他的声音,你只要听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
没错,李维形容得一点不差,那个人的声音就是给人这样一种感觉。
只是,你必须给我一样重要的东西作为交换。;
你不觉得很可笑吗?他以为他是什么?观音菩萨?还是圣诞老人;
不这一点都不可笑,亲爱的李维。可笑的人从一开始就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连愿望都不会许的人,当然很可笑。
我关掉了水龙头,走出淋浴间,拿了条干毛巾擦干身体,然后我抬起眼来,望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人的双腿之间有一道丑陋的伤疤,外显的生殖器官有一半以上早已经荡然无存。那是当年我与他的妻子翻云覆雨时,被他捉奸在床后,他在我身上造成的永久性创伤。拜他所赐,我这辈子都不能像正常男人一样结婚生子。每当我看到镜中的自己时,就会想起李维的所作所为,虽然我对不起他,可他竟这样对待我
那段往事成了我永远也无法摆脱的阴影,而他,也因为这件丑闻从此一蹶不振——这是老天对我们两人的惩罚!
某种程度上,他的确达成了我的愿望,但他也夺走了我很多东西;
但这一切都值得吗?
我今天沦落到这种地步都是因为那个男人——那个叫罗亚的人害的;
不!
你才是罪魁祸首,李维!
你认为这值得吗?
当然,他的确有一段时间过得还不错,但他一直没能写出更好的曲子后来又被某件极为不堪的丑闻缠身如今,人们也许还记得那首曲子,却不会记得它的作曲人是谁他从自家楼上跳下来,当场死亡
我只可惜不能亲手宰了他!;我面对镜子中的自己,恶狠狠地说道。
那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那个下着雨的星期天,我站在医院门口,问那个黑衣男子。记忆当中,他好像没有作出任何回答,只是静静地笑了。
你认为这值得吗?;
当然值得。;
我穿上浴袍,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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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可以做得到,但必须给他一样重要的东西作为交换。;
什么东西?;我问,并倾身将烟灰弹进烟灰缸里,我注意到他的烟搁在烟灰缸里,已经熄了好一会儿了。
我也是那样问他的,;他耸了耸肩,像是想故作轻松状,却反而让他看起来更紧张,但他只说‘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还对我笑了一下。你知道,那实在让人有点不舒服,当然我现在是没办法跟你解释,但如果你当时在场的话,你就会懂我的感觉。;
我大概可以想象得到,;我说,你刚才说那个人长什么样子?白发,穿着名牌西装,年龄呢?既然头发都白了,应该是个老头吧?;
不,他的年纪跟你现在差不了多少,顶多二十多岁,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头发全白了,像他那样的人,你一眼就可以从人群中认出他来,因为那真是太显眼了,不只是他的白发,还有一种天晓得该怎么说,除了他的长相,还有他的声音,你只要听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他的身上有某种特质吧,对,就是这个词,特质,就是那种特质,让他不管走到哪里,你都会注意到他,你会知道他与众不同。;
我在那张稍显寒酸的椅子里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其实坐在那张椅子上面很不舒服,但为了不使他感到难堪,我只能尽量不那么频繁地更换我的坐姿。
你说他与众不同?那就是你跑去找他的原因?;我问,心里有点不以为然。
不是我跑去找他的,你不明白的,白石,虽然当我在台上演奏的时候我一眼就看见了他,但我没有动过半分去找他的念头,完全没有。;
李维,你是在自欺欺人!;我暗暗地想着。
那天,我注意到他待得很晚,一直到酒吧打烊时他还在,我原先以为他和谁有约,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在等我。我收工之后,他就从角落里走了过来,说我弹的曲子很棒、很有感情诸如此类的。当时,我原本觉得有点不妙,我以为他是那种骗子,但听他讲话的样子又不像,他看起来很正常,神智清楚,穿着也很体面,完全不像是那种会花一整个晚上泡在廉价酒吧里,目的只是为了骗点小钱儿的人。;
难道骗子会在自己的脑门儿上写上骗子;两个字?我更加不以为然了。
我完全不懂他为什么会注意到我这种人,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花时间等我,我觉得我猜我当时是有点紧张,因为你知道在那种地方,我很少有机会遇到像他那样的客人,会来听我弹琴的人多半都是些潦倒的醉汉,总之,他好像也看得出我有点不自在,所以多给了酒保小费,要他替我们调两杯酒。几杯酒下肚后,我感觉好一些了,他就告诉我他的名字,还有他是做什么的,为了不使我期待过高,他还特地强调他不是星探——坦白地说,当我听到他这么说时,的确是有点失望。;
我点了点头,事实上,我很清楚李维这个人一辈子也没有真正被发掘过,尽管他曾经写出过一首很棒的曲子,而那首曲子红遍了大街小巷,但他却没有因此而成名——当然他是有一段时间过得还不错,但他一直没能写出更好的曲子,再加上后来又被某件极为不堪的丑闻缠身,所以他很快就在乐坛上销声匿迹了。
如今,人们也许还记得那首曲子,却不会记得它的作曲人是谁,所以李维现在才会坐在这间既脏又乱而且十分狭小的屋子里,跟我说那段他是如何写出那首曲子的往事。我看得出来,他这些年过得比以前我刚认识他时还糟,真难以想象一个能够写出那么棒的曲子的人,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他说,;他继续往下说,声音沙哑而苍老,光听那声音,会误以为他已经是个垂垂老者,但他其实只比我大上不到十岁,他的名字叫做罗亚,是个专门替人达成愿望的人,我从没听说过有这种职业,所以我对他说‘你一定是在开玩笑’,他听了只是笑了笑,但我看得出他是认真的,当一个人在开玩笑的时候,你是可以分辨出来的,但我宁可他只是对我开玩笑,你懂吗?因为——像他那样一个穿得体体面面的家伙,居然说什么‘我是个专门替人达成愿望的人’,你不觉得很可笑吗?他以为他是什么?观音菩萨?还是圣诞老人?;
说到这里,他干笑了一下,正要伸手去拿他的酒杯时,才发现里头已经空了,我顺手拿起酒瓶替他斟了一杯,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问我怎么不给自己再添一杯,我只说我现在不在白天喝酒,他点了点头,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但愿他没有。
我以前常常像这样与他共饮,但我现在对这种廉价酒的气味却难以忍受,也许势利真是一种绝症。
我也不知道我那时是着了什么魔,也许是他说话的方式,也许只是我当时已经有点醉了,他一直很客气,讲话彬彬有礼,总之我那时觉得他不是个坏人——这种想法很要命,我知道,那种最高级的骗子都是那样,穿着名牌西装,看起来很有教养,但其实骨子里跟我们这种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更糟。当时我想的是,反正我现在一无所有,你能从我身上骗走什么?我一辈子都在那间低级的小酒吧里弹着没人愿听的曲子,领的工资也只够勉强糊口而已,根本存不了几个钱,所以我不知怎地,大概是一时兴起吧,我就问他‘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那他怎么回答?;我问。
他想了想,像是试图让自己的思绪回到那一天,然后说道:他先是笑了一下,那笑容实在很邪门儿,你只要看到他那样笑,就会觉得他好像完全看透了你,那就是我之所以会说他让人不舒服的原因。还有他的眼睛,那是一种很淡的灰色,淡得像是在发亮一样,虽然他讲话的语气很亲切,也很诚恳,但当你看到他的眼睛时,就会感到一阵不寒而栗,那里面好像什么感情也没有,冷冰冰的,只要被那眼神扫到,就足以冷到你的骨头里;
那是种什么样的眼神呢?我想象着。
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噢对,说到他是怎么回答我的,直到现在,我只要一想起他当时说的话还是会浑身发毛,那时我正好将手搁在吧台上,酒保已经准备要下班了,所以没注意到我这儿的情况,他——那个叫罗亚的男人,就这么朝我靠过来,把手放在我的手背上,当时我吓坏了,我以为他是个该死的同性恋,如果那时我更警醒一点,我准会一拳朝他挥过去。但我那时脑海中只是一片空白,你知道,男人不会像那样摸另一个男人的手,那看起来很恶心,但他也没有再多做什么,我猜他只是想吓吓我,他把嘴巴附到我耳边,朝我说了一句话,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吗?;

我皱起眉头,说什么?;
他说:‘你想写出一首绝世名曲。’他就是这样说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但他就是说了,刚好同一时间酒保换了衣服走出来,要我记得锁门,那个叫罗亚的家伙就将手收了回去,坐得好好的,好像他从一开始就是那个姿势没有动过。酒保什么都没看到,但我整个人早就呆住了,不只是他的行为,还有他所说的话,我的确一直有那样的念头,但我不记得曾经告诉过任何人,那晚我和他是第一次见面,他怎么会知道呢?没道理啊!;
居然有这样的事?后来呢?;我急忙追问下文。
我本来想叫住酒保,我不希望那晚只有我和那个人独处,但我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叫他留下来,就只好那样呆呆地看着他走出去,然后那个叫罗亚的男人就歪着头看我,好像我是个珍奇异兽似的。;
我愣愣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抱歉,我吓到你了?’他问我。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从位子上站起来,愤怒地对他吼叫,说我没必要受到这种侮辱,叫他想找乐子的话到别的地方去找。有那么一刻,他看起来好像很惊讶,但那只持续了一两秒左右,他很快又笑了起来,而且是大笑,好像觉得我的反应很有趣。我气愤地抓起外套便要往外走,但他却拉住我的胳臂说他只问我最后一次,‘你想不想实现你的愿望?’只要我否定地回答,他马上就走,不会再对我开任何玩笑。;
我猜你马上就走人了?;我说。
他突然垂下双肩,痛苦地说道:不,我没有!现在想想,我是该立刻走人才对,但我当时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朝他回了一句‘我当然想,但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然后我看见他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孩看到新奇的玩具那样。他很快放开我的手,说‘这可以做得到,但必须给我一样重要的东西作为交换。’我问他想要什么,结果他又笑了起来,说‘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我嘟哝了一句。
我本来应该立刻走出去,但他的话让我觉得心里发毛,所以我又对他吼道:‘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虽然我这么说,但其实我当时有些害怕,我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他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他虽然被我吼,他却一点也不生气,只是慢慢地从位子上站起来,将一张百元大钞放在吧台上,对我说:‘很高兴今晚能和你聊天,你弹的曲子也很动听,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听到你的演奏。’;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好奇地问道。
他摇着头说: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有别的意思,但我当时满心只希望他走,我也不在乎是不是会得罪他,他实在是太邪门儿了,你只要待在他旁边,就会觉得自己好像会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如果他那时想对我不利,他绝对办得到,而且我连气都不敢吭一声。我就那样看着他走出去,直到听见脚步声走远,我才敢走出那间酒馆,但现在想想,我的人生就是从那一夜开始改变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不计任何代价回到那天晚上,如果同样的情景再发生一次,我会立刻掉头走人,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在那一夜认识了那个男人。;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那台破旧的小风琴前,我看着他在风琴前坐下来,弹奏起一首我在这些年来不知听过多少遍的曲子,那乐音哀伤而悲凄,只有像李维这样的人才能弹奏出那样的音色。
这就是他在那一夜写出的曲子,那首曾经红极一时的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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