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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疑故事之遗嘱


大舅死了。横死。
他是被人一斧头砍到脖子上砍死的。凶手原本的意图大概是想让他身首异处,但是那一刀砍得还不够狠,大舅的脑袋晃晃悠悠地连在脖子上。直到尸体被发现,他的头仍然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颤颤巍巍地在跟脖子做最后的亲密接触。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作为一个几乎快没有头的鬼魂,不知道大舅到了阴间会不会遭到歧视。
其实你并不能怪我冷酷无情。乡下本家是大舅在当家,在我还只有五六岁的时候,他就把妈妈和我赶出了本家。而原因,是我妈抵死都不肯说出我的父亲是谁。妈妈不得不离开那个在当地小有名气的大庄园,独自到城里来打拼。
最奇怪的是大舅的遗嘱
他把本家的一多半财产都留给了我。
不过仔细想想这事也能说通。妈妈虽然几乎不跟我聊本家的事情,但是我却记得她曾偶然间提起过,宋家有件怪事,而这种怪事对于那种老式家族来说又是极为严重的。
无后。
除了我妈生下了我以外,她那一辈的人全都无儿无女。
也是,这样说来,不把遗产留给我这个唯一的后人,难道还让它在那个不见天日的乡下自己烂成灰?
我本来是想耍耍性格哭着大喊我不要你的臭钱的。但是没有钞票来让我甩得满天飞做效果,也没有人会闲下心来观赏我的独角戏。

妈妈苦心送我去洋人的学校读书不是为了让我演这种乡下泼妇的戏码。
最重要的是,卧病在床的妈妈正急需手术的钱。
怀着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吃白不吃的心情,我找到了大舅的律师。
大舅的律师在法租界,是个留洋回来的华人。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辈子窝在乡下大庄园里的大舅,是怎么知道了世界上出现了律师这种东西。
律师很职业化地接待了我,给了我大舅生前留下来的一份手写文件。那份文件说,我必须在本家家谱上面划掉我的名字。也就是说,我妈的这一支从我这里就会完全跟本家脱离关系。这我倒是无所谓,本来我也不想和那个古老封建的家族有任何的瓜葛了。
而文件里的第二个要求却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大舅要求我必须在本家庄园里找到最粗的一棵槐树,在正对南方的树脚下挖出一样东西来。然后再把那东西摆在家族祠堂的最高处。

怪是怪了点,但是他们那一辈的人,又长年生活在乡下,有些看来不可思议的迷信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看完文件,耸耸肩,不置可否。
律师见我读完了文件,立马说:那份文件你看完就可以带走。你舅舅说那是绝密的东西,连我都没有看过。但是,你要记住一点,当你完成了文件里的要求,要留下凭证带回来给我看。我确认无误之后就会开始办理手续,把你应得的财产转到你的名下。;
我点点头,跟他客套几句,离开了他的事务所。
去乡下之前我跟妈妈道别,我说有一家洋人的医院愿意无偿帮助她,现在需要去跟他们谈谈细节。
我摸着鼻子笑着跟妈妈说,洋人这种东西就是奇怪。同一个国家的人,一些要跟你打个没完没了,一些又圣人似的给你些好处。
她反倒看得比较淡:其实啊,小牵,妈妈这个关节病是老毛病了,一时也不妨事。你别把自己搞得太累了。;
我笑笑,不搭腔。她看起来好多了,这样我离开一段时间也不会太担心。
在我收拾好行装准备离去的时候,妈妈忽然走到门口来送我,她像是有第六感:小牵啊,你这次出去注意安全。还有,妈还是那句老话,千万千万不要回本家去。;
我背对着她点了点头:妈,你放心好了。我就算去了大家也谁都不认识谁了,干瞪着眼多尴尬啊。我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而自始至终我都没敢回头看妈妈一眼。孤儿寡母地就被赶出家门,这种事对她来说的确是打击大了点。

来到这个我出生的乡下时我只感觉到陌生。虽然乡间的变化不会太大,但我对本家的记忆已经淡到几乎没有了。向乡里人打听宋家的宅子,大家却都像看到鬼一样一听到我的问题就惊恐地跑开了。有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刚给我指了指方向,就被他母亲赶忙抱走了,她慌张地抚着小孩的额头,仿佛他刚刚做了一件极不吉利的事情。
在我的印象里,本家应该是在当地很有声望的才对啊?我不在的这十几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敲了敲那个厚重的大木门,一个驼背的老人给我开了门。我说明了来意,他敌视地看着我,然而还是让出了路。
空荡荡的大宅子,即使在白天也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穿过天井,我在客厅里面等着。驼背老人姓钱,是宅子里的老管家。他给我沏了杯茶,去叫大舅母。
我无意品茗,在客厅里四下走动着到处看看。这样的地方,对于我这个平日里骑着自行车穿梭于租界和租界之间,看惯了洋人尖顶大房子的年轻人来说,实在新鲜奇妙。

大舅母是个干瘦的中年女人,走路毫无声响,直到她在我身后冷漠地喊了声:是小牵啊?;我才注意到她。
噢大舅母好。;
她嘲讽地看着我:这么急?你大舅刚死就过来分家产了?;好啊,一点客套也无。看来我这次的本家之旅不会愉快。
是,大舅母。当初就是大舅把我和我妈赶出了这宅子,现在大舅去世了,我想我也该过来做个了结。;我不动声色,也不示弱。
了结?;大舅母笑出声来,你以为你对本家的事了解多少?你虽名义上不是外人,但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跟我们了结?;
我端起茶杯,用杯盖撇了撇茶叶,然而却没有喝:我想大舅的遗嘱你们大概也都知道了。并不是我想来争夺这份家产。大舅忽然醒悟了,也觉得对不起我妈,想要补偿,谁知道;
我话还没有说完,宅子里忽然冒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那叫声里的惊恐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我手一抖,茶杯哗啦一声掉在地上碎了。
大舅母听到那叫声脸色一变,转身就要离去。我又忙说:如果这里不欢迎我的话我也可以到外面去住,等把事情办完我立马离开这里。;
大舅母的脚步停住了:那倒也还不至于,这宅子够深够大,什么样的人也都还能容得下镇得住。你既然来了就住下吧。钱管家会给你安排的。;她淡淡地说,不过,你要当心了。宅子里,闹鬼。;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去。
我大笑,要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吓唬我?
站起身准备去找钱管家,却忽然定住不动了。茶杯落地处一摊湿,茶水里有些明显不是茶叶的小圆点很是扎眼。我俯身去看,竟是些蚂蚁。这老式的宅子就建在泥地之上,按说有些虫蚁也不足为奇。但那些蚂蚁并不像通常溺水那样挣扎着爬开,而是定定地蜷缩在茶水里,隐隐泛着诡异的紫色。
茶里有毒。

按说这种老式家族,吃饭时间是一家人能聚在一起的重要时光,是丝毫马虎不得的,但是到了晚饭时却是由钱管家把饭送到了我的屋子里。
他无奈地说:这十年里本家变了不少,两年前大家就已经各在各屋吃了。;
我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等他去得远了,忙把饭菜都倒了,拿出包里剩下的干粮来吃。
我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虽然他们暗自里各怀鬼胎,但我尽快把大舅吩咐的怪事弄完就离开,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什么。
于是当下就找到钱管家让他带我去见舅母。
舅母,我自小离家,对本家的事情也不太了解。我思谋着,能不能把族谱借我看看?我这也好不容易回家一趟。;
舅母有些讶异地看着我:这个我做不了主。你去问老太太——你外婆吧。;
她似乎是不想跟我有过多的对话,说完就扭头往前带路。
外婆住在宅子东侧的厢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是老人住着的,房子里有股说不出的阴冷。
外婆满脸皱纹,神色冷漠,看我的眼神里带着点莫名的妖异。我一下子想到了蒲松龄写的《聂小倩》里的槐树精。

找我来看家谱?真没想到你们年轻人还会对这个感兴趣。不过——宋家也的确是很久很久都没有年轻人的影子了。;
啊?那么宋家现在还有些什么人啊?年轻一辈呢?;我装作对宋家的事毫不知情。
老太太的嘴角抽了抽:宋家没什么后人。收养了几个也都不到一年就死光了。;
她平淡地说出这句话,我心中却微微一颤。
这宅子确实有些邪门。也许妈妈对我的劝阻并不仅仅只是基于对本家的敌意?
外婆去里屋拿了一本厚厚的暗黄色簿子给我。我随意地翻了翻,在最后面果然看到了我的名字,但是我的心却渐渐地沉了下去。
那家谱上赫然记着另一个跟我同辈的人的名字。是大舅和大舅母的儿子,叫宋礼成。

我忍不住问:那个大舅母,您的儿子呢?我来本家怎么没看到?;
谁知道这么一个普通的问题竟然让在场两个当家的女人和钱管家全都脸色一变。
舅母凶狠中带着点恐惧地看着我:你你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反应更加深了我的疑惑:并没有特别的意思。舅母你们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意思就把这族谱拿去你的屋子细细看吧!钱管家,送送他。;外婆下了逐客令。
钱管家驼着背,一脸做作的笑容,在前面给我带路。
我想了想,开口问他:钱管家,我一来本家就觉得不对劲。怎么这么大的宅子里没什么人气啊?其他人呢?;
钱管家的肩膀微微颤抖:那个没什么大家都已经各有各的家业了。现在宋家宅子里加上您也就咱们四个了。;他始终不敢回头看我。
我知道他说了谎,至少今天在前厅听到的那声尖叫,就绝对不是出自外婆的口。
然而我也并不想多管闲事。在家谱上把自己的名字重重地划掉,上床睡觉。
现在只等明天去找那棵最粗的槐树了。

我并不是一个多事的人,我只想早点拿到遗产回去给妈治病。所以第二天一早我就把家谱交给了舅妈,她仿佛避瘟神似的,赶快把那老旧的黄色簿子丢给了钱管家。我提出想在宅子里到处走走,她也并没有多表示什么,只是讳莫如深地说:你一直不在本家,现在想多了解一下本家的事情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有两个地方你一个人千万去不得。一个是老太太住的东侧厢房,一个是宅子最里面的那个小院子。;舅母说到那个小院子的时候自己都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不置可否地晃了晃脑袋,舅母当做我答应了。迈开她不带声响的步子和钱管家一起离开了。
外婆的东厢房我昨晚去了一趟,不要说大槐树了,连个小枯枝都没有。请我去我也不见得会去第二次。而如果在别处能找到大槐树的话我也不会去犯这老宅子的忌讳一个人跑去什么最深的院子里去。
古老的家族往往会有很多见不得光的秘密。日积月累下来,那些秘密被掩埋得极深,也极具危险性。说不好,那些秘密里究竟有什么诡异恐怖的存在。

而事情偏偏如此不凑巧,我转遍了这个空落落的大宅子,没有看到一个活人,也没有看到一棵槐树。眼看着就要接近那扇已经腐朽的小门,我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我轻轻一推,木门上的那块轻轻挂上的铜锁就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木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我感到一股阴冷的风迎面朝自己吹来。
应该是这里了。民间都说槐树性阴,容易聚集到不干净的东西。
而我一踏进院子就确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大的槐树在院子外面连影子都没有看到。
那棵槐树显然是在长了很多很多年之后被人拦腰砍断。因为根系发达,留下的那小段粗壮的树干竟也没有枯死。
我正在惊疑,准备上前去看看,忽然听到身后木门砰地一声被狠狠地关上了。我转过身去,看到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女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我。
我吓了一跳,忍不住问:你你是人是鬼?;我没有问你是谁;,竟脱口说出这句话来,不禁有些脸红。
然而她的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现在应该还半人不鬼的,不过离鬼也不远了。;说着,她凄凉地笑笑,那笑容仿佛让这窄窄的院子更加冷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她却又说:听说宅子里来了客人,想必就是你吧?;
我点点头,又有些犹豫地问:你是谁啊?怎么一个人住在这个院子里,舅妈还嘱咐我说千万不要到这个院子里面来。;
少女听了我的话怒极,微微有些发抖,她冷笑:她当然不准你来这里了。因为她害怕你知道;
知道什么?;我不禁凑近了身子。
少女咬了咬嘴唇:她害怕你知道,我是你的妻子。;
我听了她的话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连退了五步,被身后的小石子绊倒,跌坐在地上,也不知道站起来,只是不住地说:你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
她摇摇头,警惕地看了看门口,对我伸出手:来,你站起来,我们到屋里去,我会告诉你全部的实情。;

你很惊讶自己竟然有一个妻子,对不对?;少女略带嘲讽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并不是惊讶,而是觉得滑稽。我今年才刚满十九,又接受的新式教育,自然不会早婚。况且我的户籍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单身。这个少女可能是神经有问题。
我要说的事情会更让你震惊。你的妻子,我,这么多年来都被迫跟别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少女说着咬了咬下唇,眼神愤恨。
宋家老宅里面竟有这种勾当?
那么那个男人呢?;我忍不住问。
少女幽幽地望了一眼窗外,指向了那个被砍断的老槐树:他就被埋在那底下。;
她的话很平静,但是我却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舅让我挖出来的东西,就在那里。
我试探着问:我能见见他么?;我已经完全把她当成了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
谁知少女讶异地望着我:他在被埋在那里的意思当然是他已经死了啊。;
我气结,觉得自己被耍了。但还是耐住性子:既然他早已经死了,为什么你还会在这里‘跟他一起生活’?;
就是因为他死了我才被要求陪他住在这里的。;少女淡淡地说。然而我却越来越不明白了。
这全都是因为你。;少女接着说下去,我还没出世的时候就跟你指腹为婚,也因为这样,我很小就被接来本家。本来自己也已经很接受了这个既定的命运,但是没想到老太太竟然又有了别的安排。她要我跟大当家已经死去的儿子宋礼成结婚。;

既然他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你们结婚?;我不解。
就是因为他死了才要我跟他结婚的。他是因为你而死的,老太太说把你的妻子给他能够平息他灵魂的愤怒。;
少女说是要告诉我一切,但是她的话却只是让我变得更冷,更迷惑。
因为我而死?这怎么可能?那时候的我也不过只是一个几岁大的小孩子吧。
少女看着我叹了口气:如果要让你明白看来得从头说起了。;
我苦笑,早该如此。
宋家是望族,但是在我母亲那一代却忽然没了后嗣,这可是件大事。也因为这样,宋家一直都对那些能够在这方面提供帮助的各种江湖术士、神医巫蛊分外礼遇。
有一天,本家门口来了个讨饭的道士,家里人对这种云游四海的仙人不敢怠慢,于是就好酒好菜地招待他。那道人倒也是知恩图报,吃完后抹抹嘴,在老太太耳旁嘀咕了两句。老太太听得喜上眉梢不住地点头微笑,听到最后却又皱了皱眉头。

宋家又送给那道人许多盘缠,那道人也不推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老太太说:我最后跟你说的话万万不可马虎!;
道人走了没有多久,我母亲和大舅母就都怀孕了。宋家天天都像过年一样,只有老太太一个人,在高兴之余会常常看着舅母露出忧郁的神色。
生下来两个男孩,同一天出生。这在宋家更是加倍的喜事。但是在孩子摆满月酒那天,老太太却严肃地宣布了一件事,要把舅母家的孩子拿去祭天。此言一出,全家人都被震惊了。但是老太太的态度非常坚决,她说着是那道士的嘱咐。福祸相倚。伴随着宋家传人的出世,宋家的大煞星也会一齐降临。如果不把辈分大的那个煞星祭天的话,宋家今后将永无宁日,只要那煞星活着一天,宋家就永远不会有后人,即使现今活着的人也会慢慢死的死散的散。
全家人听到这一番话都不敢说什么了。因为那个道人来了没多久宋家就有后了,本家从上到下对那人都极为迷信。
后来的故事残忍而平顺,孩子的命运掌握在大人们手里。但是当家的大舅却因此对我的母亲和我分外憎恨,最终甚至把我和母亲赶出了本家。
但是宋家的灾难非但没有因为宋礼成的死被平息,反而愈演愈烈,那些在将宋礼成祭天了之后本来应该消除了的噩运,反而像是箴言一样一一应验。于是宋家就变成了如今这个凋零的样子。
老太太说是宋礼成的冤魂作怪,为了平息他的怨恨,就把我指腹为婚的少女静廷许给了早已死去的他。
想必大舅遗嘱里让我做的那一切,也是为了同样的理由吧。
这样一来,那杯下了毒的茶也就有了解释。是舅母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报仇还是外婆为了平息怨灵,这样的选择题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我只是感觉到彻骨的悲哀,从小就被赶走离开这个家,这么多年后回来了,迎接我的却是惊心动魄的暗涌。

静廷,看来你们两个相谈甚欢啊。;门口传来不冷不热的声音。
有人推开门,是宋家仅剩的另外三人,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老太太冷着一张脸,极为严肃:没有想到我们保守了这么久的秘密终究还是被这个丫头捅破了。;
被叫做静廷的少女下意识地带着恐惧退后了两步,但是却又挺了挺胸咬着嘴唇:我觉得他有权利知道这些。;
老太太眼里怒光更盛:你?你有什么资格‘觉得’?;
我有些不忍:外婆,你这样为难她无非是为了要平息表哥的愤怒,是不是?其实我到这里来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所以你们大可不必对我这么敌意。;
你?;老太太有些不信,但是脸色明显缓和了。
是的。舅舅临死前给我留了一封信,里面有他找到的安抚表哥的法子。我想他这么郑重其事也一定说明这个方法来之不易行之有效吧。;
舅母若有所思:他让你做这些来救宋家,交换条件就是留给你的那些遗产?;
我笑笑,点头。
大家开诚布公,事情反而好办。我甚至没有自己动手,挖坟的事情也交给了驼背的钱管家。
世界上最可怕的是婴灵,宋礼成的骸骨在阴气极重的老槐树下埋了那么久,也极为可怖。
小小的一副骨架已经完全化为泥土的颜色,眼眶显得极深,似乎能让人一不小心就陷下去。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早已空无一物的眼光里射出什么东西,穿透了我。

但我总归是一个接受西化教育的孩子。照着大舅的吩咐摆好了整个骨架,又让舅母写了封手书作为凭证。
一切都办妥了。
我松一口气,但是又觉得一切都有点太容易了,容易得像是假的。历史上王子们为了当上皇帝往往机关算尽,即使是现在的富商豪贾之间,勾心斗角也复杂到难以描述的程度。我凭什么能够这样轻易地得到这样大一笔财产呢?
然而律师并没有我这么多怀疑,他按照应有的程序走一遍,不仅妈妈的病有了着落,我们一家子甚至下半生都不必再为生计忙碌奔波了。
妈妈的手术很顺利。但是忽然有一天她跟我说:小牵,我治病的钱是本家的吧?;
我沉默不语。其实自己也知道这种谎言维持不了多久,但是没有想到妈妈竟然这么沉得住气,现在才揭穿我。但是无论如何,她的病已经好了,谢天谢地。

是你大舅留给你的钱吧?;她并不看我,其实你大舅来这里找我商量过这件事,是我给他介绍的律师。这所有的计划其实都是我们两个共同商议出来的。;
竟然还有秘密?宋家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家族啊。
你以为自己用了这么多年的身份真的属于你吗?你真的是宋礼牵吗?;
妈妈,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有些着急了。
你的名字应该是宋礼成的。;
可是可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啊,我亲眼看到那个小小的骸骨的。;
那个死去的小孩,其实才是宋礼牵。当初我和你大舅母同一天生出的小孩。但是我生下的小孩却有先天缺陷,呼吸一直都很困难。但是宋家有后了这是多大的喜事啊,我也就一直瞒着这件事,宋家上下除了你大舅和一个郎中以外没有人知道。到你们满月的那一天,小牵已经快有些撑不住了。刚好你外婆又说出那样的事。你大舅悄悄和我商量,既然两个小孩长得这么像,何不用眼见就活不长的小牵来代替小礼祭天呢?后来为了不让他人发现这个秘密,我和你大舅又合演了一出戏,我带着你离开了本家。我们本以为这样是最好的选择。没有想到最后宋家竟然真的衰落了。谁也没办法说出这究竟和我们当初的选择有没有关系。你是你大舅的孩子,他想在自己死后告诉你这个事实,并且给你留下足够生活的财产。这才有了你的本家之行;
妈妈,或者说姑姑又说了什么,我却没有听进去。我只是跌坐在长椅上,脑子里不断地在想,原来我这十九年的人生都是替一个早已死去的孩子活的。
那么你呢?你能肯定自己就应该是现在的这个人吗?你能肯定吗?


大舅死了。横死。
他是被人一斧头砍到脖子上砍死的。凶手原本的意图大概是想让他身首异处,但是那一刀砍得还不够狠,大舅的脑袋晃晃悠悠地连在脖子上。直到尸体被发现,他的头仍然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颤颤巍巍地在跟脖子做最后的亲密接触。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作为一个几乎快没有头的鬼魂,不知道大舅到了阴间会不会遭到歧视。
其实你并不能怪我冷酷无情。乡下本家是大舅在当家,在我还只有五六岁的时候,他就把妈妈和我赶出了本家。而原因,是我妈抵死都不肯说出我的父亲是谁。妈妈不得不离开那个在当地小有名气的大庄园,独自到城里来打拼。
最奇怪的是大舅的遗嘱
他把本家的一多半财产都留给了我。
不过仔细想想这事也能说通。妈妈虽然几乎不跟我聊本家的事情,但是我却记得她曾偶然间提起过,宋家有件怪事,而这种怪事对于那种老式家族来说又是极为严重的。
无后。
除了我妈生下了我以外,她那一辈的人全都无儿无女。
也是,这样说来,不把遗产留给我这个唯一的后人,难道还让它在那个不见天日的乡下自己烂成灰?
我本来是想耍耍性格哭着大喊我不要你的臭钱的。但是没有钞票来让我甩得满天飞做效果,也没有人会闲下心来观赏我的独角戏。

妈妈苦心送我去洋人的学校读书不是为了让我演这种乡下泼妇的戏码。
最重要的是,卧病在床的妈妈正急需手术的钱。
怀着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吃白不吃的心情,我找到了大舅的律师。
大舅的律师在法租界,是个留洋回来的华人。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辈子窝在乡下大庄园里的大舅,是怎么知道了世界上出现了律师这种东西。
律师很职业化地接待了我,给了我大舅生前留下来的一份手写文件。那份文件说,我必须在本家家谱上面划掉我的名字。也就是说,我妈的这一支从我这里就会完全跟本家脱离关系。这我倒是无所谓,本来我也不想和那个古老封建的家族有任何的瓜葛了。
而文件里的第二个要求却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大舅要求我必须在本家庄园里找到最粗的一棵槐树,在正对南方的树脚下挖出一样东西来。然后再把那东西摆在家族祠堂的最高处。

怪是怪了点,但是他们那一辈的人,又长年生活在乡下,有些看来不可思议的迷信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看完文件,耸耸肩,不置可否。
律师见我读完了文件,立马说:那份文件你看完就可以带走。你舅舅说那是绝密的东西,连我都没有看过。但是,你要记住一点,当你完成了文件里的要求,要留下凭证带回来给我看。我确认无误之后就会开始办理手续,把你应得的财产转到你的名下。;
我点点头,跟他客套几句,离开了他的事务所。
去乡下之前我跟妈妈道别,我说有一家洋人的医院愿意无偿帮助她,现在需要去跟他们谈谈细节。
我摸着鼻子笑着跟妈妈说,洋人这种东西就是奇怪。同一个国家的人,一些要跟你打个没完没了,一些又圣人似的给你些好处。
她反倒看得比较淡:其实啊,小牵,妈妈这个关节病是老毛病了,一时也不妨事。你别把自己搞得太累了。;
我笑笑,不搭腔。她看起来好多了,这样我离开一段时间也不会太担心。
在我收拾好行装准备离去的时候,妈妈忽然走到门口来送我,她像是有第六感:小牵啊,你这次出去注意安全。还有,妈还是那句老话,千万千万不要回本家去。;
我背对着她点了点头:妈,你放心好了。我就算去了大家也谁都不认识谁了,干瞪着眼多尴尬啊。我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而自始至终我都没敢回头看妈妈一眼。孤儿寡母地就被赶出家门,这种事对她来说的确是打击大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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