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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放的帽子

1
一个月前,唐可林海度蜜月时,来到了远郊这处山区林地。唐可一下就喜欢上了这里。林海是个爱她爱到骨子里的男人,对她的话唯命是从,所以,当她看到那幢孤立在山边的小木屋,撒娇地要求住进去时,林海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林海家有的是钱,买下这幢远郊的小屋,九牛一毛。搬进新家之后,唐可很激动,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总觉得自己和这间小木屋很有缘分,每天,林海去上班后,她就坐在房后的小院里喝茶赏花,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
但,这都是在那顶帽子出现之前。
后院有一间杂物房,很矮小。唐可第一次和那顶帽子见面时,是搬进来的第四天。她本来是想整理一下那里,用来充当花房的。在整理的过程中,她发现了那顶帽子帽子很旧很脏,挂在墙上,像一张白里泛黄的人脸。她拿起来看了看,不坏,犹豫了一下,还是扔掉了。
人们总以为,有些东西扔掉了,就永远不会回来,所以,当翌日早晨,唐可看到那顶帽子安静地躺在门口,仰着一张白花花的脸微微颤动时,她吓了一跳。但她并没有多想,她想,可能是来这里游玩的孩子,无意中发现了它,又无意中扔到了她家门口,或者,是风把它刮来的。她拿起帽子,随手一丢,那帽子随风滚动起来,滚到一棵大树后,露出半个帽檐,不怀好意地不动了。
唐可关上大门,她觉得她再也不会见到那顶帽子了。
事情往往会出人意料,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星期内,这顶帽子总是准时出现,在每一天的早晨,它会安静地躺在大门口,仰着一张白花花的脸,等着吓唐可林海。它似乎是故意的,是别有用心的。唐可感到了一种深邃的恐慌,开始分析帽子是怎么一而再,再二三地出现的。
他们去除了是人为的可能,这里很僻静,除了他们一家,没人居住,而且,游人也不是每天都有;他们去除了风的可能,因为,已经连续四天无云无风了;最后,他们去除了是附近动物作怪的可能性,这个山林茂密的远郊,林子里的确有一些野生动物,可这些动物绝对不会每天盯着一顶帽子生活。他们扔了,它们再捡回来,夜里一次又一次地悄悄放到大门口,要真是这样,动物就不是动物了,简直成精了。
唐可和林海都是唯物主义者,打死他们也不相信世界上有这种精怪。这天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不说话,却睡不着,心里都揪着一个疙瘩帽子,琢磨这其中的玄机。两个人把一切可能性再一次筛选了一遍,几乎是同时想到了一个深邃恐怖的东西,在默契地扭头互相望了一眼之后,林海先说话了。

林海说:小可,你想到了什么?;唐可说:你呢?;林海说:我在想,这房子里以前住的什么人,死没死过人。;唐可吸了一口气,说:别说了!;林海就乖乖闭了嘴,屋里又静下来了,隐隐约约地,有声音悄悄地响起,咚咚咚的,似乎是大门在响。实际上那是风在作祟,每到有风的夜晚,那扇老门总会不安分地叫唤,两人早习以为常。可今夜不同,他们总觉得,一切都变了,那声音的始作俑者变成了一个脑袋,戴着帽子一下一下地撞着大门。
唐可忍不住,又开口了:林海,你去房东家买房的时候,没有问问这房子以前住的什么人?;林海摇摇头。她不悦地说,你们男人就是粗心,我早就说过买房的时候要带上我,你不听,一个人早早就签了合同,真是的!;
林海压低声音说:别说了。;
唐可也乖乖闭了嘴,因为风更大了,刚才礼貌性的敲门声,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砸门声。
过了一会儿,唐可说:你明天上班的时候,拿上那顶帽子,去房东家问问清楚。;
林海低低地嗯;了一声,突然说:小可,你是说明天早晨帽子还会出现?;窗外,风成了乱搅风,树枝张牙舞爪地跳起了舞。两个人不约而同抖了一下,再也没出声。
2
翌日,帽子果然安静地在门口等着他们。唐可送林海去上班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见到那张白花花的帽子脸时,还是抖了一下。唐可小心翼翼地拿起帽子,交给林海。她仔细看了一下,帽子更老旧了,白没了,全是黄,像个死尸。林海也不说话,拿起帽子,钻进了车里。
林海是个医生,他家世代行医,到了他这辈,算是走到巅峰了。林海家在市区开了一家私立医院,他毕业后,顺理成章地进了医院工作。

林家和唐家一直是多年来的老交情,林海和唐可也就成了人们嘴中的两小无猜。于是,上学毕业,再到结婚,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有一件事,唐可不明白,一直以来,林海的母亲都很喜欢她,甚至打小就把她当成儿媳看,可结婚之前,这个亲切的女人突然变了。
她百般阻挠两人的婚姻,见到唐可,眼里全是杀气,恨不得将唐可生吞活剥。最后,还是林海以死要挟,这个女人才不得不妥协。其实,搬到这个僻静无人的远郊,唐可另一个目的,就是远离林家。
整整一天,唐可在屋里不停地转圈子,咬手指头,焦急地等待林海归来。意外的是,林海没等回来,倒是等来了林海的母亲。林母站在门口,一边用手绢擦着鼻头,一边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她坐在沙发上,四下打量,直截了当地说: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唐可尴尬地笑了笑:妈,我和林海住得挺习惯的。;
林母冷笑道:是你习惯吧,我儿子从小哪受过这个苦。;她说着叹了口气,突然用手指点着唐可说,真不知道林海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为了你这样的女人,连我这个妈都不认了,早晚有一天他会后悔的!;
唐可委屈地杵在原地,屋里的气氛变得尴尬,这时,大门响了,是林海回来了。唐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揽住了林海的胳膊。林母也变了脸色,可林海似乎根本无暇理会母亲,脸上意味深长地满是焦虑和恐慌。
林海说:妈,你怎么来了?;林母说:我来看看你啊,听妈话还是搬回去住吧。;林海烦躁地说:妈,我累了,你先回去吧。;说着,硬是将林母推出了房间。送走母亲后,林海闷头闷脑地走进卧室,坐在床头,眉毛拧得像个疙瘩,似乎在想事。唐可下意识地感到,一定是那帽子出了什么问题,她急忙追问怎么了,可林海几次张嘴,却又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唐可急了,吼道:你倒是说句话啊,想急死我啊!;林海为难地说:我说了,你可别害怕。;唐可小心地点点头,说:你要不说,我反而更害怕。;林海压低声音说:这房子确实死过人。;林海说,房东告诉他,以前这房子曾经租给过一个男人。租出去后,房东一家便很久没有回来过,后来,听说那男人出了意外,好像是上山摘山果的时候,无意中从山崖跌了下来,摔了个粉身碎骨。他们赶回来时,警察已经处理过现场了,他们没见到那个男人,只听说人在送去医院的途中死了。他们挺迷信的,一家人也不敢再用这房子,只简单收拾了一下,便离开了。
唐可听了,说:你确定那帽子是那个男人的?;林海说:确定!房东说了,那男人去租房子的时候,就戴着那顶白帽子。;唐可说:那帽子现在在哪儿?你扔了吗?;林海摇了摇头,说:我忘了,还在车后备箱里扔着呢。;唐可吸了口凉气,你傻啊,都到市里了还不扔了,现在怎么办?要不我们烧了它?;
林海说:不能烧!我总觉得那东西很邪,烧了恐怕要出大事!;
那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
3
唐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总有一种晕眩感,实际上,这种感觉白天还好,但一到晚上,躺上床,睡着之后,便蜂拥而来。说不出来那是个什么东西,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东西一直跟着他,在梦里,白花花,亮闪闪的,飘在她身后,上下移动着。
唐可怀疑,自己被什么东西跟上了。在连续做了几天噩梦之后,她把这事告诉了林海。
她说:林海,我是不是被那种东西跟上了?;林海不解地说:什么东西?;就那种东西!;唐可有点急了,林海,我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住进这座房子,我总感觉很累,每天都头晕眼花的,好像睡不好,而且总做噩梦。我以前听老人们说,要是被那东西缠上了,就是这样的感觉。;
林海笑了笑,说:你不是不相信这些吗?;唐可说:我以前是不信,可是,那帽子的事你怎么解释?;林海叹了口气,说:我想想办法吧。;几天后,林海带回了一个男人。
男人一进屋,就四下观望起来,最后,将目光集中在了唐可身上。他说:林太太,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林海听了忙说:我去削水果,你们聊,你们聊。;林海坐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苹果心不在焉地削着,时不时探出脑袋来,看一
眼男人和唐可。两个人一直坐在沙发上,像说悄悄话一般,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只是那个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难看得让人心里发毛。
男人走的时候,林海亲自开车把男人送到了市区。家里又剩下唐可一人,她感到慌乱,那个男人问了自己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问题,却没有给她一个结果。直到林海回来,看到林海那张惨白的脸,她明白,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唐可迫不及待地问:那个男人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林海显得很烦躁,说:没说什么!;唐可说:一定说了什么!;

林海语重心长地说:小可,我们得搬家了。那个男人说,这屋里不干净。我们如果不走,可能会出大事的。而且你猜得很对,男人说,你可能被那种东西缠上了。;
唐可打了个冷战,但还是固执地说:你不是从来不相信这些吗?;林海僵硬地笑道:为了你,我宁愿什么都相信。;
唐可拧紧了眉头,她死死盯着林海,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林海那张脸后面,藏着另外一张脸,藏着不愿意让她知道的事情。
4
准备搬家的那个早晨,唐可和林海望着门口的帽子,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最后,还是将那帽子挂回了那间杂物室。物归原位。匆匆忙忙收拾好行李后,两个人坐车离开这幢小木屋
车刚下了盘山道,唐可有些犹豫了,她说:林海,我实在不想回你妈那儿住。;
林海说:不管怎么样,我们得先回家一趟,告诉妈我们回市了。;唐可无话可说。当林海提着行李,走进家门的时候,林母欣喜若狂。她帮着林海端茶倒水,又是做好吃的,又是收拾房间。林海却一直坐在角落里,看着唐可和母亲心不甘情不愿地一起收拾。晚上吃饭的时候,林海突然说,他和唐可要出去住。
林母有些生气地说:家里又不是没有房子。;
林海说:我和小可商量好了,买一套单元房住在医院附近,方便。;
林母更气了,说:我不同意。;她说着,望向唐可,一定是你出的馊主意,你怎么就不能放过我儿子啊,你知道不知道,因为你,我儿子还有我们整个林家,我们;

妈!;林海突然一把将筷子拍在桌子上,随后又缓和了语气,妈,您别生气了,我和唐可在外面自己住也不错,您总不能照顾我一辈子吧。我们明天就搬。;林母从未见过儿子对自己发这样大的火,气鼓鼓地骂道:搬吧!搬吧!;
林海喃喃地说:妈,我以后会向您解释的。;唐可坐在一旁,一直不敢出声。她心里越来越糊涂,总觉得林海和林母一定有什么隐瞒着自己,这两个人像是在唱双簧,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人在说话,哪个人在对口型。
搬家是迫不得已了,这也遂了唐可的愿。新家虽然没有林家宽敞,但非常舒适。住了几天之后,唐可渐渐忘记了那些烦心事。她的身体也越来越结实了,不像在小木屋的时候,总是浑身乏力。她突然想起了那个男人的话,那个男人曾经说过,那间小木屋很不干净,而且已经有东西缠上自己了,而现在自己搬到了市区,远离了那间屋子和那顶帽子,一切真的变了。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某种深邃而恐怖的东西吗?
唐可每次想到这些,还是会忍不住浑身发毛。
有些事情,经历的时候不一定会害怕,反而是经历之后的回味,更加意味深长。
日子平淡了,却并不代表心会平淡。当那天早晨,林海出门上班的时候,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的脸色白得像冰,死死地盯着脚下,在他那双崭新的皮鞋旁边,一顶很旧很白的帽子,一动不动地躺着,意味深长地望着高高在上的林海。
唐可见林海愣在门口,走了过去,头一下就大了。她抓住林海说:怎么办?;林海傻傻地望着帽子,嘀嘀咕咕地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唐可摇晃着林海,说:你倒是说句话啊!;
林海回过头来,一眨不眨地望着唐可,急切地说:我得找那个男人再来看看!;说着,飞快地跑下了楼,跑到楼梯转层的时候,对着唐可喊:小可,那帽子千万不能扔,你先拿回家,记住!千万不能扔!;
林海走后,唐可把那顶帽子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感到双手颤抖不止,她脑海里无法抑制地出现了一幅画面:深邃而黑暗的夜,那幢小木屋的老门随着风声,咚咚咚地响着,后院那间破败的杂物室里,冷风阵阵,白帽子随着风微微颤动,然后,它突然之间飘下了墙壁,随着风,穿过山坡,穿过防沙林,穿过霓虹满世界的高楼大厦。
最后,安稳地落在了她家的门口,阴森森地笑了。
5
林海哪还有心思上班,走了不久,便回来了,带着那个男人。
男人一进屋,像往常一样,在屋里转了个遍,最后,再次把目光锁在唐可身上。唐可被看得浑身发毛,但不敢躲避,她现在非常信任这个男人。
唐可迫不及待地说:大师,怎么样?;男人叹了口气说:林太太,我想问问您,最近有没有做过什么怪梦?或者,感觉精神很疲乏,什么也不愿意做。;唐可摇了摇头。他又说:那一日三餐是否正常?;唐可点了点头。他吸了口凉气,不再问什么,只是很无奈地望了一眼林海。
唐可急了,说:大师,这帽子为什么老跟着我们啊?;男人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不好办啊!;林海送走男人的时候,唐可一动不动地坐在屋子里,和桌子上的帽子对看。她在琢磨,该怎么处理这顶帽子,她已经被它吓怕了。林海回来的时候,她忙跑了过去。
她说:林海,我们该怎么办?;
林海说:大师说了,这帽子不能扔,就算你扔到天涯海角,它还是会回来的!;
为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它根本不是一顶帽子!;林海一字一顿地说,大师说了,这东西他也不敢惹,我们住进那间木屋的时候,已经得罪它了,它注定要跟着我们,我们唯一的办法,只能是顺其自然。我去把它放到地下室。
唐可绝望了,她不明白,怎么会惹来这么多麻烦。她感到恐惧,一想到在二十层之下的一间屋子里,放着一顶白花花的帽子,就浑身打冷战。
夜里,唐可一直睡不着,她侧着身一直盯着大门。视线穿过昏暗的客厅,落在远处那张黑漆漆的大门上。突然,床微微动了一下,是林海,林海从床上爬起来,向卧室外走去。她以为林海一定是去厕所,可林海的姿势太诡怪了,他蹑手蹑脚地穿过客厅,打开大门,猴子一般出门了。

唐可犹豫了一下,还是爬起来,也像猴子一般钻出了大门。
夜深了,走廊里亮着昏黄的灯,无人。林海蹑手蹑脚地走进了电梯里,很快没了影。等电梯下降后,唐可站在电梯门口,不解地来回踱着步子,林海去干什么了?不一会儿,电梯的指示灯开始上升,她忙跑回了房间,躺在床上,继续装睡。
她要看看林海究竟要干什么。当唐可看到林海的行为时,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林海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那顶帽子,他小心翼翼地把帽子放在地上,然后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又猴子一般蹑手蹑脚地关上门,穿过客厅,爬上床,继续睡觉。
那一刻,唐可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林海疯了。翌日,当那顶帽子出现的时候,林海还在佯装惊讶,这让唐可觉得,林海的精
神一定出了问题,她开始怀疑,林海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得了夜游症。在林海走后,她再三思考,决定还是扔掉那顶帽子。事到如今,她再也受不了那顶诡异恐怖的帽子了。
风很大,唐可把帽子拿到楼顶,那顶帽子在强劲的风势中,微微抖动,似乎在意味深长地笑。唐可举起手,手指微松,帽子像风筝一样,呼啦啦地飞了起来,它向着西边飘去,穿过街道,穿过人群,越来越远。
唐可的心突然间揪紧了,她想,它会不会再回来?
6
唐可被撞成了重伤,因为夜晚向西横穿马路所致。

一切不过是唐可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真正患有夜游症的是唐可,这种病虽少见,但并非不存在,它的诱因有多种,最权威的说法是,这种病是一种象征性的愿望补偿,唐可的愿望,便是找回那顶帽子放在门口。
唐可的确和林海从小长大,可她并不爱林海,她爱上了另外的男人。那个男人就是曾经租住在小木屋的男人,就是帽子的主人。关于这段爱情,唐家和林家是极其反对的。可唐可竟然和男人私奔,躲在了远郊那幢小木屋里。
那年秋季,山上结了累累山果。男人带着唐可上了山,他们两个从山崖不幸跌了下来。男人摔在了地上,当场死亡,唐可摔在了男人身上,摔成了重伤。林海将唐可接到医院时,唐可脑部受了剧烈撞击,得了情节性失忆症。这种病的特点就是,患者所丧失的记忆,只限于重要事情。
林海痛苦并庆幸着,不管怎样,他爱着唐可,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要娶她。这也是林母突然讨厌唐可的原因,她不允许一个抛弃儿子的女人,再次伤害儿子。
所以,那顶帽子,实际上都是唐可在夜游时,自己捡回来的。夜游者是没有意识的,他们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唐可梦见的那个白花花光团,实际上是林海。自从发现了唐可的异样,林海很担心,每晚都要跟着唐可去找帽子,拿着白花花的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后面。
那个大师,就更简单了,他是林海医院里的同事,主修心理精神科。林海把他叫来,实际上是来检查唐可的病症的。同事告诉他,帽子不能毁,这样可能会让唐可的潜意识受到刺激,病症加重,如想治疗唐可的病,必须搬离这种旧日环境,所以,他才撒谎,哄骗唐可离开了木屋。
而那顶帽子为什么会重新出现在市区里,只能怪林母。当林海偷偷将唐可的事情告诉林母后,林母便下定决心,他要让儿子彻底离开这个倒霉的女人,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毁了这个女人。她偷偷把帽子找了回来,带着一份母爱,一份阴谋,把帽子放在了新家的门口。而林海为了不让唐可过于辛苦,想到了一个办法,晚上自己先把帽子放到门口。可惜的是,唐可自己却把帽子丢掉了。
医学上,从最初唐可喜欢上那幢木屋,到找帽子,放帽子,甚至记住每一次帽子丢掉的方位,称为潜意识行为。
7
几天后,唐可醒了,她变得痴痴傻傻的。林海却笑了,他爱唐可,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爱她。
人会因感情患各种各样的病,庆幸的是,感情却永远不会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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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唐可和林海度蜜月时,来到了远郊这处山区林地。唐可一下就喜欢上了这里。林海是个爱她爱到骨子里的男人,对她的话唯命是从,所以,当她看到那幢孤立在山边的小木屋,撒娇地要求住进去时,林海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林海家有的是钱,买下这幢远郊的小屋,九牛一毛。搬进新家之后,唐可很激动,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总觉得自己和这间小木屋很有缘分,每天,林海去上班后,她就坐在房后的小院里喝茶赏花,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
但,这都是在那顶帽子出现之前。
后院有一间杂物房,很矮小。唐可第一次和那顶帽子见面时,是搬进来的第四天。她本来是想整理一下那里,用来充当花房的。在整理的过程中,她发现了那顶帽子。帽子很旧很脏,挂在墙上,像一张白里泛黄的人脸。她拿起来看了看,不坏,犹豫了一下,还是扔掉了。
人们总以为,有些东西扔掉了,就永远不会回来,所以,当翌日早晨,唐可看到那顶帽子安静地躺在门口,仰着一张白花花的脸微微颤动时,她吓了一跳。但她并没有多想,她想,可能是来这里游玩的孩子,无意中发现了它,又无意中扔到了她家门口,或者,是风把它刮来的。她拿起帽子,随手一丢,那帽子随风滚动起来,滚到一棵大树后,露出半个帽檐,不怀好意地不动了。
唐可关上大门,她觉得她再也不会见到那顶帽子了。
事情往往会出人意料,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星期内,这顶帽子总是准时出现,在每一天的早晨,它会安静地躺在大门口,仰着一张白花花的脸,等着吓唐可和林海。它似乎是故意的,是别有用心的。唐可感到了一种深邃的恐慌,开始分析帽子是怎么一而再,再二三地出现的。
他们去除了是人为的可能,这里很僻静,除了他们一家,没人居住,而且,游人也不是每天都有;他们去除了风的可能,因为,已经连续四天无云无风了;最后,他们去除了是附近动物作怪的可能性,这个山林茂密的远郊,林子里的确有一些野生动物,可这些动物绝对不会每天盯着一顶帽子生活。他们扔了,它们再捡回来,夜里一次又一次地悄悄放到大门口,要真是这样,动物就不是动物了,简直成精了。
唐可和林海都是唯物主义者,打死他们也不相信世界上有这种精怪。这天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不说话,却睡不着,心里都揪着一个疙瘩帽子,琢磨这其中的玄机。两个人把一切可能性再一次筛选了一遍,几乎是同时想到了一个深邃恐怖的东西,在默契地扭头互相望了一眼之后,林海先说话了。

林海说:小可,你想到了什么?;唐可说:你呢?;林海说:我在想,这房子里以前住的什么人,死没死过人。;唐可吸了一口气,说:别说了!;林海就乖乖闭了嘴,屋里又静下来了,隐隐约约地,有声音悄悄地响起,咚咚咚的,似乎是大门在响。实际上那是风在作祟,每到有风的夜晚,那扇老门总会不安分地叫唤,两人早习以为常。可今夜不同,他们总觉得,一切都变了,那声音的始作俑者变成了一个脑袋,戴着帽子一下一下地撞着大门。
唐可忍不住,又开口了:林海,你去房东家买房的时候,没有问问这房子以前住的什么人?;林海摇摇头。她不悦地说,你们男人就是粗心,我早就说过买房的时候要带上我,你不听,一个人早早就签了合同,真是的!;
林海压低声音说:别说了。;
唐可也乖乖闭了嘴,因为风更大了,刚才礼貌性的敲门声,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砸门声。
过了一会儿,唐可说:你明天上班的时候,拿上那顶帽子,去房东家问问清楚。;
林海低低地嗯;了一声,突然说:小可,你是说明天早晨帽子还会出现?;窗外,风成了乱搅风,树枝张牙舞爪地跳起了舞。两个人不约而同抖了一下,再也没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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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帽子果然安静地在门口等着他们。唐可送林海去上班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见到那张白花花的帽子脸时,还是抖了一下。唐可小心翼翼地拿起帽子,交给林海。她仔细看了一下,帽子更老旧了,白没了,全是黄,像个死尸。林海也不说话,拿起帽子,钻进了车里。
林海是个医生,他家世代行医,到了他这辈,算是走到巅峰了。林海家在市区开了一家私立医院,他毕业后,顺理成章地进了医院工作。

林家和唐家一直是多年来的老交情,林海和唐可也就成了人们嘴中的两小无猜。于是,上学毕业,再到结婚,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有一件事,唐可不明白,一直以来,林海的母亲都很喜欢她,甚至打小就把她当成儿媳看,可结婚之前,这个亲切的女人突然变了。
她百般阻挠两人的婚姻,见到唐可,眼里全是杀气,恨不得将唐可生吞活剥。最后,还是林海以死要挟,这个女人才不得不妥协。其实,搬到这个僻静无人的远郊,唐可另一个目的,就是远离林家。
整整一天,唐可在屋里不停地转圈子,咬手指头,焦急地等待林海归来。意外的是,林海没等回来,倒是等来了林海的母亲。林母站在门口,一边用手绢擦着鼻头,一边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她坐在沙发上,四下打量,直截了当地说: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唐可尴尬地笑了笑:妈,我和林海住得挺习惯的。;
林母冷笑道:是你习惯吧,我儿子从小哪受过这个苦。;她说着叹了口气,突然用手指点着唐可说,真不知道林海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为了你这样的女人,连我这个妈都不认了,早晚有一天他会后悔的!;
唐可委屈地杵在原地,屋里的气氛变得尴尬,这时,大门响了,是林海回来了。唐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揽住了林海的胳膊。林母也变了脸色,可林海似乎根本无暇理会母亲,脸上意味深长地满是焦虑和恐慌。
林海说:妈,你怎么来了?;林母说:我来看看你啊,听妈话还是搬回去住吧。;林海烦躁地说:妈,我累了,你先回去吧。;说着,硬是将林母推出了房间。送走母亲后,林海闷头闷脑地走进卧室,坐在床头,眉毛拧得像个疙瘩,似乎在想事。唐可下意识地感到,一定是那帽子出了什么问题,她急忙追问怎么了,可林海几次张嘴,却又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唐可急了,吼道:你倒是说句话啊,想急死我啊!;林海为难地说:我说了,你可别害怕。;唐可小心地点点头,说:你要不说,我反而更害怕。;林海压低声音说:这房子确实死过人。;林海说,房东告诉他,以前这房子曾经租给过一个男人。租出去后,房东一家便很久没有回来过,后来,听说那男人出了意外,好像是上山摘山果的时候,无意中从山崖跌了下来,摔了个粉身碎骨。他们赶回来时,警察已经处理过现场了,他们没见到那个男人,只听说人在送去医院的途中死了。他们挺迷信的,一家人也不敢再用这房子,只简单收拾了一下,便离开了。
唐可听了,说:你确定那帽子是那个男人的?;林海说:确定!房东说了,那男人去租房子的时候,就戴着那顶白帽子。;唐可说:那帽子现在在哪儿?你扔了吗?;林海摇了摇头,说:我忘了,还在车后备箱里扔着呢。;唐可吸了口凉气,你傻啊,都到市里了还不扔了,现在怎么办?要不我们烧了它?;
林海说:不能烧!我总觉得那东西很邪,烧了恐怕要出大事!;
那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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