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医院的回廊前,可以看到院内有一池幽静的水,每每走到此处,总有着停留与觀望的亟欲。望过去,满目悠徐,停下来,与静为邻,身体的病患与自然的畅遂竟于此找到了一处互通的路口。
那汪水悬停在碧绿的池内,微微颤动着,仿佛一颗小小的心脏。它蓬勃着充盈着洋溢着满满的热忱与冀望,水面有几朵小小的荷,每一朵都托承着一颗清晨遗留下来的晶莹露珠。没有风,它们便安于守候,风起后,它们便鼓荡起小小的帆。那稚嫩的荷叶就是一面小小的帆吧,漂浮在静静的水面,一根丝线系于水下的泥淖,一颗露珠面向蔚蓝的天空。它的征途不在远方而在高处吧,或许,只有高处盘旋的云与看不到的风,才拥有同样深邃的静与高贵的梦。
池水静下来时是一面镜,临近水岸,可见倒影。一个人在水中看到了自己,看到了以蓝天作为背景的自己,看到了被净水浣洗之后的自己。镜中人笑你便笑,镜中人哭你便哭,镜中人陷入沉思,你便再也不会找不见了自己。
镜中的铅华尽洗,停止流动的水愈加素净,它们缓缓融入你的骨血灵魂,一个人就此回到了自己最初出发的地方。曾经张望彷徨,如今停留晏然,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这池水呵,便是如此清减了世事的丰腴,深邃了最初的念想。
池水动起来后是一盏灯,水花一闪一亮,一个人水中的面容就会变得灵动起来。随波逐流抑或随物赋形,水波梳理着你的脸庞你的黑发你眼角的皱纹,宛如时光掠过,一切都成了无法逆转的模样,新面容如此苍老,旧模样如此亲切。
有风吹来,这盏灯才会悄悄亮起,风过之后,这盏灯却已恒久不熄了。灯下的黑暗是如此寂静,你的身体陷入这寂静之中,心灵却被点亮了一隅温暖,这温暖可以融化黑暗,虽然,这黑暗便是一盏灯存在的缘由与根源。这池水呵,便是如此串接起世事的变迁,将它们从琐碎推向高远。
池水亦静亦动,细细想来,这动也是属于静的,每一次微微的动,都是为了更恒久的静。在这个世上,有多少池静静的水,就有多少条宽宽的路,就有多少盏暖暖的灯,就有多少面亮亮的镜,就是有多少个痴痴的人。
静水亦动,只不过,它的动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在碧绿晶莹的水面之下,它们像一阵风无形无质,却左右了生命的走向,掀开了生活隐藏的真相。
人生如水,水亦如人生吧。在一座属于病患与忧郁的医院里,一池小小的水,便是如此轻易就吹皱了蒙尘的心,熏染了逝去经年迷途未返的时光与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