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南方人,几经周折来到这座北方之城。
生活并不容易。三月的早春天气,仍住在潮湿的地下室里,经常在半夜冻了醒来,抱着棉被簌簌发抖。每天凌晨不得不在闹铃中醒过来,然后转两趟车去赶那份她并不热爱的房产经纪的工作。
她那么年轻,大学毕业不到一年,没有远大理想,经历过无数次恋爱,仍找不到心之所属。内心激越,向往漂流的生活,受到过伤害,也有过短暂的放纵。束公司时,她已怀孕一个半月,孩子的父亲是一个她并不爱的人。
他是她的上司,眼神冷峻,不喜多言,却在午间吃饭时,让坐在门口的她换到里侧说:门口风大,小心感冒。他是北方人,喜欢吃饺子和生的蒜头,每次吃饭都少不了这些。而她是南方人,吃的是大米,闻到生蒜的味道会皱眉头。
他遇到她时,回国半年刚过完四十岁的生日。在这之前,他经历了恋爱、结婚、出国、离婚,然后独自放弃了加拿大的一切而回国重新开始。他的生活千疮百孔,内心早已沧海桑田,脸上也时常带着波澜不惊的表情。
他和她是不一样的。她年轻而天真,仍然对新鲜事物保持热烈的向往。而他,为人成熟而世故,看待事物习惯用淡定的眼光。
她终于说服自己,向他告假去了医院,他并不多言,默默应许。从医院出来时,她感觉有一种被抽空而虚脱的感觉,却是有自虐的欲望,不顾身体的虚弱,迎着风在车水马龙的公路上盲目地行走,直到腹部疼痛到难以忍受,才拨通了他的电话。她感觉他是在这个陌生城市里惟一令她信任的人。
他匆忙赶到,一切明了后,眼神满是怜惜地埋怨她,为何那么傻。他驱车送她回家,打开门就闻到地下室里迎面而来的潮湿霉味。看她虚弱的样子,实在不忍,就对她说:如果你信任我,就先到我那里住上一阵,让我照顾你。
她搬了家,也辞了职,住进了他的家。他的房子里也有男人萧索而寂寞的气味,墙壁是新刷上的,家具是旧而零落的,在那套有一百多平米的房子里,他和她的房间相隔了一个狭长而空旷的客厅。他果然很照顾她,并懂得保持距离,从不冒犯她。每日都有农的汤、温暖的食物和洗净的水果等着她,如果不说破,这似乎已是世俗男女中的某种默认关系。
他对她的好,她是知道的。他从不试图改变自己,而是认同她、疼惜她。和她一起吃洁白的米饭,也经常给抽烟的她买烟。她感觉到他的宠爱,就撒娇地叫他叔叔,他的脸色变了变,但还是接受了。某天夜晚散步归来,她主动拉住了他的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她的手指卷在了手心。
他把她照顾得很好,她有了充足的睡眠,脸色开始红润,并且找到了新的工作,也结交了新的朋友。他的朋友们暗示他,她还年轻只能做短暂的停留,然后举例说某某也是和你一样,但结婚后很快就离了。他们还用智者的口吻对他说,如果你还乐意和你的小女朋友玩爱情,那你就是太傻了。
有太多的流言蜚语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已经作好放弃的准备,也下定了决心,无论她何时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他都会放手让她离开。
直到有一天他下班回来,看到她系着围裙在厨房认真忙碌的模样,内心温暖暗涌。很快,餐桌上就摆好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还有一盘剥好的洁白的蒜头,那饺子虽然形状不一,但咬一口仍然可以感受到面皮的精细用心和蟹黄馅里的甜蜜甘香。
她坐在对面,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叔叔,不管要面对多少艰苦困难,请相信,我已经有足够的勇气和爱,可以和你一起面对生活了。
不是不相信爱情,不是不渴望爱的拥抱,也不是不曾恋爱过,但她知道,只有他能够让她有如此踏实而安定的感觉,也只有他能够让自己如此安静而恬淡地甘于平凡,愿意永久地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