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个小时过去了,我还坐在电脑前,面对着那个页面,望穿秋水。终于,当我移动鼠标刷新后,我想要的东西出现了,我激动得全身颤抖,眼泪刷地流下来。即刻,我就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认认真真地看那些文字,看完后,我开始跟帖。
那是一个男人的博客,我在跟他的帖,以匿名方式,用多个网名,言辞诚恳,滴水不漏。我不能让他知道我是谁。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三个月,如果爱是一种瘾,那么我犯上了,难以自拔。
如果不是晕倒在键盘上,我不知自己要何时才能停下来。当苏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黑黑的,歪倒的水杯正往外滴着水。我抱起电脑就往外跑,当电脑公司的人告诉我电脑坏了时,我大哭起来,“求求你们!快修好它!求求你们了!我要跟帖,跟帖啊!”所有的人惊骇地望着我,像望着一个疯子。
我是弃儿,五岁的时候,父母离婚了,他们都远走高飞谁也不管我。我辗转在亲友家,在白眼和咒骂中长大。从上小学开始,我迷恋上了文字,和故事里的人一起笑一起哭。上中学的时候,我开始用笔将自己内心的痛楚和无助写下来。中专的时候,我开始给一些杂志投稿,居然变成了铅字,从此写作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我将父母寄的钱退了回去,用微薄的稿费养活自己。毕业后我没有去找工作,而是租了一间房,用节衣缩食省下的钱买了一台二手电脑,做了专职写手。
因为心里有阴影,我没有一个朋友。也从来没有去想过交男友谈恋爱。我想,就这样,没有男人的打搅,生活一辈子,其实也挺好。而一个男人的出现让我改变了想法。
我们相识在丽江。那是2004年2月,一家杂志在丽江举行笔会,我被邀请参加。笔会结束后,别的人都走了,而我却留下来,我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那天,我去束河古镇,一匹马受惊向我冲过来,撞伤了我,骑马的人将我送往医院。他来自遥远的上海,因为我的原因,他没能如期返回。几天里,他一直陪着我,用好听的普通话和我说话。我乖乖巧巧地享受着他的照顾,一点也不觉得生分,仿佛他是我的什么人,我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产生那样的感觉。他结了婚,有一个十岁的女儿。可以感觉得出,他对自己的家庭有一种强烈的责任感。
当他知道我是一名写手时,眼里流露出一种惊喜,他说他喜欢看书。“我只是给杂志写稿,以维持生活”。“写作是一件相当辛苦的事,能以此为生,真是不简单”他的话让我心里突然就温暖了一下。
三天后,当他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我对他竟然产生了依依不舍的感觉。他留下了他的手机号码,让我有事就找他。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他的电话,问我的身体状况,然后他说他去了书报亭,他在《分忧》杂志上看到了我的文章。那是我以自己的身世为题材写的一篇故事。“你的文笔相当好,虽然我不能对号入座,可是文字是内心的折射,你写得很感人……”读一个人的文字,就是读一个人。在几千里之外,在苍茫的人海中,一个人拾起一份毫不起眼的文字,细细地玩味,而这仅仅是因为那篇文字出自我手。我从来就是一个少人阅读的人,所以,我感动了。泪水轻轻地滑下我的面颊,而他竟然感觉到了。“丫头,别哭,你要好好的,我会一直关注你的作品,相信你会写得更好”他的话让我产生了一种冲动,要是那一刻他在我身边,我想我会扑进他的怀里大哭一场,将压抑内心多年的凄苦统统向他倾吐出来。
他给了我他的MSN地址,我们天天聊天,如果哪一天不和他说上一会儿,我心里就会觉得不踏实。
我去书店买了几本书,《千万别来上海》《张爱玲地图》,我带着激动在文字里游走,无休无止的想像让我时时处于亢奋状态。愉悦的心境让我的写作突飞猛进,我的小说开始以上海为背景,文字由过去的凄艳变得曼妙温婉起来,所以上稿量日渐飙升。当我把这些告诉他时,他由衷地发出了赞赏。
不只是文字,我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变,和他通电话时,声音甜腻得像个小女孩。“丫头,不要熬夜”“丫头,不能坐太久,要运动”……他的宠溺让我深深地陷了进去。那是一个黑洞,但事实上,我相信那就是我得以重生的子宫,我感觉到安全,温暖。我将我们的故事写下来,用了他名字里的两个字。我发给他看,并告诉他发表在哪一本杂志上。
我发现,他也依赖上了和我说话,每一天,哪怕再忙,他也要和我说上几句,就是太忙上不了网,也要通电话。
上海,开始像一道华丽的盛宴,不停地诱惑着我。终于,我带着满腔的热诚扑向上海那一点星火。他来机场接的我,才一见到他我的泪水就不管不顾流了下来。一进宾馆的房间,我就抱住他哭了起来。“丫头……”他一直拍着我的背那样唤着我。哭够了,我动手解自己的衣服,我要将自己送给这个男人。我知道,有个男人叫弗洛姆,他说其实我们人人都在逃避自由,就像每一片土地,其实都在希冀着大树鲜花绿草的占有。我是自由的,但我也是苍白的,我希望他占有我虚空的怀抱。我说:“要了我吧,我不会向你要承诺,一定不会!”我边说边动手去解他的衣服,我只有将自己交付给这个男人,我心里才会觉得有所归依。他抵抗着挣扎着,然而,最终还是束手就擒。而床单上那片红色,在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我的心也跳了一下。或许,我错了。
他带我去了张爱玲故居,周庄,乌镇……我就像进入了天堂,笑啊说啊。他给我拍了好多张照片,每一张我都笑得像一朵花。他那么忙的人,可是他的手机却一次都没有响过,他把几天的时间完整地给了我。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订好了机票,他带我去电脑商城,给我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台数码相机,“好好写作,苦难是人生的一笔财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面对他的好,我泪流满面。
在丽江下了飞机,我就给他打电话,然而我发现,他的手机不是占线就是无法接通。回到住所,我立刻打开了电脑,然而,他始终没有出现。一天,两天,我完全失去了他的讯息!
我让电脑24小时开机,不敢离开房间一步,怕错过他的电话。一周过去了,当我知道电话有那种拒接功能以后,我明白了,他不会再和我联系了!
那是比死亡还要残酷的事,我不吃不喝,浑浑噩噩。我终于相信硬把自己献给他是多么愚蠢的事了。他一定是怕承担责任,或者越陷越深,毕竟他有自己的妻,自己的家。但是,我渐渐也明白了,我不是标榜自己对他毫无要求么?那我就该对任何一种结果都安然接受。只是,我觉得他太胆小,误解了我。
当拿到两笔稿费后,我退了丽江的房子,重新来到了上海,无论如何,我要见他一面,向他说清楚,我不会破坏他现有的一切,只求他不要不理我。上海那么大,茫茫人海,除去那个打通了无人应答的电话,我对他一无所知。我到哪里去找他?
我不死心,租了很便宜的房子,一边写稿一边寻找。我所有的故事里的男人只用他的名字,一个个故事全是我内心的痛苦写照。我认为如果他看到的话,一定会感动,一定会和我联系。
半年过去了,没有任何结果。我是在百度搜索里发现他在写博客,用的是真名,还有照片,这让我欣喜若狂。本来,我想告诉他我在找他,可是转念一想不能那样做,我怕再次把他吓跑。我只要知道他的行踪,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就心满意足了。所以,我认真地看他写的东西,以匿名的方式跟他的贴。有一次,我含蓄地问了他一个问题,两个小时后他竟然回复了我。我哭了,不是伤心的哭,而是为失而复得。
就这样,我的生活除去写,就是看他的博客,跟他的贴。我在自己的稿子里写道: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你,转过脸把泪水轻轻擦去,谁都不知道我爱你……